刘中富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课题组研制的《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以下简称《词表》)作为中国语言生活绿皮书(A 001)2008年由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同年11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该词表的研制历经近10年的时间,共筛选出了56008个现代汉语常用词语,逐一给出词形、频级和读音,体现了集体的智慧。词表虽是一种“软性”规范方案,但无疑会对人们的语言生活起到应有的指导作用,也会对语文教育、汉语研究、辞书编纂等起到一定的参考和示范作用。

《词表》包括3个部分：基本部分是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内容包括每个词语的频序号和词形；二是附录《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音序索引,内容包括每个词语的词形、汉语拼音和频序号；三是《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研制报告,内容包括研制背景、研制过程、研制原则和方法、研制的内容、相关资料五个部分。《词表》的研制内容最主要的就是两项,即频序号和词形,因此能否准确筛选每个词语并给出规范词形是判断本词表研制是否成功的基本标准。词语频序号的确定由所依据的语料来决定,比较容易做到客观、公正。词形的用字标准也非常明确,那就是研制报告所说明的“词表全部使用规范汉字”,[1](P668)即符合《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简化字总表》、《现代汉语常用字表》和《现代汉语通用字表》的规定。而对异形词的认定和规范词形的选择既关乎词语条目的确定,也关乎词形的规范,恐怕是在研制《词表》时遇到的最大困难之一。对现代汉语异形词的研究,虽然从上世纪60年代展开以来,取得了不少学术研究成果,公布了《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等权威语文工具书也进行了积极整理,但是对异形词的性质范围、规范原则等问题还没有取得一致的认识,异形词依然困扰着语文实践和有关语文规范的制定。以《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为例,这两部使用最广泛的有影响的中型语文词典对异形词的整理就有不小差异。从总量上看,经初步统计,《现代汉语词典》共处理974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共处理1423组。从具体条目看,有时同一组异形词包含的词形数目不同,推荐的规范词形也可能不同,如《现代汉语词典》“阳桃/杨桃,羊桃”(“/”前为推荐词形,下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杨桃/羊桃,阳桃,洋桃”。有时《现代汉语词典》作异形词处理,《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不作异形词处理,或相反,如《现代汉语词典》“凌乱/零乱”,《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凌乱”和“零乱”分别出条,释义略有不同。《词表》的研制者在处理异形词时,既较为充分地吸收了已有研究成果,同时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整体而言,有得有失。

在异形词的处理方式上,《词表》采用了明处理和暗处理两种方式。

明处理又分两种情况：

其一,《词表》在研制报告的词形说明中明确指出“对于异形词,执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GF1001—200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 2001年 12月19日公布)的规定”,[1](P669)即《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已整理的,直接取规范词形,如：取“按捺”,不取“按纳”；取“按语”,不取“案语”；取“百叶窗”,不取“百页窗”；取“丰富多彩”,不取“丰富多采”。这种处理维护了已有规范,是可取的。经比对,《词表》有324个词形是选用了《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中推荐的词形。《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中的“百废俱兴/百废具兴；溃脓/殨脓；克期/刻期；克日/刻日；绵连/绵联；盘陀/盘陁；五劳七伤/五痨七伤；正经八百/正经八摆；自个儿/自各儿”这9组词语可能因不够常用或方言词性质未被收入《词表》。另外,《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收“愤愤/忿忿”,《词表》未收“愤愤”,而收了“愤愤不平”,《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收“月牙/月芽”,《词表》未收“月牙”,而收了“月牙儿”。这样处理基本维护了已有规范,也注意了语言文字的实际使用状况。

还有3组词语,《词表》并未按照研制报告的说明来处理,《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处理是“靡费/糜费；奢靡/奢糜；小题大做/小题大作”,《词表》的处理正相反,而是“糜费(靡费)；奢糜(奢靡)；小题大作(小题大做)”(括号外的是正形词,括号内的是异形词)。如果不是研制者疏忽,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是说他们不认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处理意见,可惜研制报告里没有任何说明。

笔者认为对这3组异形词的词形取舍还是《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处理更好些。就“靡费”和“糜费”、“奢靡”和“奢糜”而言,其一,《词表》的处理内部是有矛盾的,因为《词表》取“侈靡”而不取“侈糜”,“靡费”和“糜费”、“奢靡”和“奢糜”理应跟“侈靡”和“侈糜”的取形原则一致,否则就违背系统性原则。其二,通用语文词典(如《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多取“靡费”和“奢靡”为正形,如果《词表》采用《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和通用语文词典的处理,便于词形规范的确立,否则会给社会书写用字带来困惑和混乱。其三,从通用性看,检索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研制的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这3组异形词的词频分别是：靡费8/糜费22；奢靡102/奢糜25；侈靡8/侈糜5。虽然“糜费”比“靡费”频率高些,但“奢靡”和“侈靡”分别高于“奢糜”和“侈糜”,总体来说,在这3组异形词中“靡”字的使用频率高得多。再看“小题大做”和“小题大作”,《现代汉语词典》和《辞海》只收“小题大做”,《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和《汉语大词典》以“小题大做”为正形,《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注明不要写作“小题大作”,《汉语大词典》注明亦作“小题大作”,可见常用语文词典多以“小题大做”为规范词形。当然也有像《新华词典》和《应用汉语词典》只收“小题大作”的。从通用性看,《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小题大做”的词频是66,“小题大作”的词频是19,显然“小题大做”的词频高于“小题大作”。但是检索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小题大做”的词频是99,而“小题大作”的词频是141,“小题大作”的词频又高于“小题大做”。所以,很难衡量这组异形成语的通用度。不过,“做文章”和“作文章”、“大做文章”和“大作文章”相比,前者有明显优势,它们在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的词频情况是：做文章1148/作文章383,大做文章247/大作文章109。《词表》取“做文章”和“大做文章”为规范词形。考虑通用语文词典选词情况,加上求得与“做文章”和“大做文章”词形规范的一致,宜选择“小题大做”为规范词形。

其二,每组异形词以正副条同现的形式出现,即《词表》研制报告说明的“对一些仍在使用且有一定使用频率的异形词,则附列在正形词后并用括号表示”,[1](P669)共有53组：

年轻(年青) 当作(当做) 看作(看做) 含义(涵义) 座位(坐位)

作主(做主) 交代(交待) 盈利(赢利) 唯有(惟有) 执著(执着)

作声(做声) 致词(致辞) 暗淡(黯淡) 唯恐(惟恐) 翔实(详实)

磨炼(磨练) 约摸(约莫) 托词(托辞) 冷战(冷颤) 启航(起航)

号啕(嚎啕) 寒战(寒颤) 号哭(嚎哭) 撑竿跳高(撑杆跳高)

返照(反照) 唯我独尊(惟我独尊) 词藻(辞藻) 呆会儿(待会儿)

赠予(赠与) 打战(打颤) 轶闻(逸闻) 义正词严(义正辞严)

故步自封(固步自封) 洄游(回游) 脖梗儿(脖颈儿) 瑜伽(瑜珈)

疾恶如仇(嫉恶如仇) 启行(起行) 承想(成想) 漫说(慢说)

吃里爬外(吃里扒外) 糨糊(浆糊) 雪里蕻(雪里红) 调包(掉包)

故伎(故技) 邈远(渺远) 鱼讯(渔汛) 巴儿狗(叭儿狗) 啰唆(啰嗦)

仔鸡(子鸡) 泥子(腻子) 下三烂(下三滥)唯一(惟一)

通过比对发现,这53组异形词的处理较多地吸收了《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意见,其中有50组跟《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处理相同,只有“年轻”和“年青”、“返照”和“反照”、“洄游”和“回游”这3组处理不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年轻”和“年青”不作异形词处理,“返照”和“反照”、“洄游”和“回游”不作完全异形词处理,而是处理为包孕异形词。跟《现代汉语词典》相比较,有27组处理相同；有7组《现代汉语词典》只收一个词,分别是：当做、看做、做主、做声、起航、号哭、起行；有11组《现代汉语词典》的处理正相反,所取正形分别为：赢利、致辞、约莫、反照、辞藻、脖颈儿、慢说、雪里红、掉包、故技、子鸡；《现代汉语词典》不把“年轻”和“年青”、“暗淡”和“黯淡”处理为异形词,将“交待”和“交代”处理为包孕异形词,未将“寒战”和“寒颤”处理为异形词,但将“打寒战”和“打寒颤”处理为异形词；《现代汉语词典》未收录“赠予”和“赠与”、“呆会儿”和“待会儿”,但“呆”和“待dāi”作异体字处理；《现代汉语词典》收“逸闻”和“糨糊”,未收“轶闻”和“浆糊”,但沟通了“轶”和“逸”、“浆(jiànɡ)”和“糨”的异体字关系。跟由中国版协校对研究委员会、中国语文报刊协会、国家语委异形词研究课题组和《咬文嚼字》编辑部共同研制且已在其各自系统试用的《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比较,也有19组处理完全相同,分别是：当作(当做),看作(看做),座位(坐位),交代(交待),唯有(惟有),作声(做声),唯恐(惟恐),约摸(约莫),号啕(嚎啕),寒战(寒颤),唯我独尊(惟我独尊),故步自封(固步自封),漫说(慢说),吃里爬外(吃里扒外),调包(掉包),故伎(故技),邈远(渺远),鱼讯(渔汛),唯一(惟一)。其他34组《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未纳入。从比较来看,《词表》对这53组词的处理有吸收借鉴,也有独立思考,绝大部分是可以认同的。

当然,个别组的词是不是异形词?可以断定为异形词的,应该选择哪个词形作为推荐词形?对此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与争议。下面我们讨论《词表》与《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处理都不同的“年轻(年青)”和“返照(反照)”两组。

年轻人9566/年青人482 很年轻536/很年青21 还年轻532/还年青24

年轻的一代123/年青的一代15 年轻力壮189/年青力壮19 年轻气盛104/年青气盛4

比你年轻11/比你年青0 比他年轻59/比他年青0 比我年轻40/比我年青0

比自己年轻27/比自己年青0 年轻得多59/年青得多1

年轻的学科14/年青的学科0 年轻的国家46/年青的国家1

年轻的学校2/年青的学校0 这个组织还很年轻1/这个组织还很年青0

年轻的心72/年青的心4 年轻的心脏3/年青的心脏0 变得年轻了27/变得年青了0

由此可见,二词只在指称“年纪不大”时可通用,只能将“年轻”和“年青”视为包孕异形词,选择“年轻”为推荐词形。《词表》处理为完全异形词是不妥的。

暗处理是指对一些《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未作处理的有一定通用度的异形词,不以正副条同现的形式出现,直接选择出规范词形,如：取“辞令”,不取“词令”；取“判词”,不取“判辞”；取“调换”,不取“掉换”；取“掉头”,不取“调头”；取“得意洋洋”,不取“得意扬扬”等。事实上,这种处理比以正副条同现的形式处理规范要求更明确,更具有指导性,因而处理起来更需要慎重。经初步考察,《词表》的词形选择大多符合通用优先的原则,比较容易让人接受,如“畜生582/畜牲161,搭理188/答理168,搭腔118/答腔94,福分178/福份74,孤零零740/孤伶伶26,孤苦伶仃147/孤苦零丁18,拉拉队136/啦啦队98,纹风不动26/文风不动5,洋洋得意269/扬扬得意38,洋洋自得137/扬扬自得17”(数字是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的词频,下同)。当然,也有个别所取词形使用频率低于未取词形,如“娥眉23/蛾眉54,发憷21/发怵100”等,像这样的情况,《词表》研制者可能另有考虑。“娥眉”和“蛾眉”都有理据,其本义是指美女细长而弯曲如同茧蛾触须的眉毛,借指美女。显然“娥眉”的理据更鲜明,更丰富些。《现代汉语词典》和《汉语应用词典》都选择了“娥眉”为正形。《词表》也选择“娥眉”为正形,是有道理的。“发憷”虽比“发怵”的词频低,但《现代汉语词典》和《应用汉语词典》等通用语文词典只收“发憷”,《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以“发憷”为正形,以“发怵”为异形。《词表》选择“发憷”作为规范词形尊重了已有的规范习惯。

《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中除上述19组已被《词表》以明处理的方式处理外,其余245组中有221组所取正形与《词表》所取词形相同,另外24组中有21组可能《词表》研制者认为因不够常用或具有方言词性质等原因而未在《词表》中出条,它们是：暗渡陈仓——暗度陈仓,悖理——背离,笔芯——笔心,嗒嗒——哒哒,当当——铛铛,嘀里嘟噜——滴里嘟噜,峨眉山——峨嵋山,幡然醒悟——翻然醒悟(《词表》收了“幡然悔悟”),辐辏——辐凑,咯噔——格登,辑佚——辑逸,警醒——警省,冥冥——溟溟,气门芯——气门心,砂壶——沙壶,仕女画——士女画,视域——视阈,宿儒——夙儒,唯其——惟其,诿罪——委罪,张皇——张惶(《词表》收了“张皇失措”),仔畜——子畜。①检索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警醒”的词频是353,“冥冥”的词频是379(成语“冥冥之中”的词频是142),“唯其”的词频是297,“警醒”“冥冥”(或“冥冥之中”)“唯其”词频都比较高,似乎都有收进《词表》的资格。只有“倒腾——捣腾,皇历——黄历,渺小——藐小”3组,《词表》两出,未作异形词处理。可见,《词表》研制者跟《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研制者在处理大部分异形词时意见相合,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词表》采用的是暗处理,《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采用的是明处理。

值得注意的一个问题是,像“脸形”和“脸型”、“凌乱”和“零乱”之类,《现代汉语词典》和《应用汉语词典》作异形词处理,以“脸形”、“凌乱”为规范词形,《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不作异形词处理,《词表》收录“脸形”、“零乱”,不收“脸型”、“凌乱”。究竟《词表》是将“脸形”和“脸型”、“凌乱”和“零乱”视为异形词而做了暗处理,还是因“脸型”、“凌乱”不够常用词资格而不予收录,这就很难判断了。但是如果这个问题不明确,《词表》对这类词的书写就没有指导性。先看这两组词在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的词频情况：脸形49/脸型112,凌乱 420/零乱347。从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的具体用例看,“脸形”和“脸型”虽有混用的实例,但使用上还是有明显的分工,正如《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释义所显示的那样,“脸形”指“脸的形状(侧重于个体特征)”,“脸型”指“脸的类型(侧重于共同特征)”。例如：

(1)他的脸形已经模糊不清,可是还能看到他的两道黑眉拧在一起,闭着眼睛。(刘流《烈火金刚》)

(2)他忽然对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也照你的脸形做好了一张。”(古龙《陆小凤传奇》)

(3)月光下只见他健壮的身材,脸形挺端正的,腮边黑茸茸的,好像是连鬓胡。(雪克《战斗的青春》)

(4)我看到毛主席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是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脸型,面色有些苍白。(金凤《难忘的采访》)

(5)他身边有一位漂亮的女人,大约是他的夫人,典型的东方脸型。(路远《白罂粟》)

(6)金桥说,我们不要轻易地去摹仿别人,黄种人与白种人气质不同,脸型身材也不同,她留短发好看你不一定好看,让我说你不该剪头发……(苏童《肉联厂的春天》)

因此,“脸型”不宜作为“脸形”的异形词,“脸型”词频比较高,《词表》应单独出条。再看“凌乱”和“零乱”,由于构词语素的差异,二词理据有区别,“凌乱”侧重像冰凌那样参差散漫,无规则,“零乱”侧重零碎散落,不规整。但从实际应用看,古代汉语已见混用,现代汉语已完全通用,只是“凌乱”的使用频率高些。从以下组合在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中出现的频率可见一斑。

头发凌乱20/头发零乱9 凌乱的头发13/零乱的头发6 衣衫凌乱3/衣衫零乱3

一片凌乱16/一片零乱9 凌乱不堪40/零乱不堪19

由此,像《现代汉语词典》和《应用汉语词典》那样,将“凌乱”和“零乱”处理为异形词,取“凌乱”为正形,是比较合适的。当然,取“零乱”为推荐词形也未尝不可,因为“凌乱”虽然在现代汉语的使用频率相对高些,但“零乱”的使用频率也不低,而在古代汉语中“零乱”的使用频率又比“凌乱”高些,CCL语料库古代汉语部分中“零乱”的词频是153,“凌乱”的词频是55。所以《词表》处理这组词最好以明处理的方式,处理为“凌乱(零乱)”或“零乱(凌乱)”,借以明确词际关系。即使像《现代汉语规范词典》那样认为这两个词不能处理成异形词,也应该“凌乱”和“零乱”同时出条,而不是只出“零乱”。

另外,《词表》将一部分毫无争议的异形词,甚至把误用的词形作为不同的词处理,分列词目,显然不够合理,如“倒腾”和“捣腾”同出,“皇历”和“黄历”同出,“明器”和“冥器”同出,“喉结”和“喉节”同出,“览胜”和“揽胜”同出等。下面对这几组词逐一作简要说明。

《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应用汉语词典》、《264组异形词整理表(草案)》等均将“皇历”和“黄历”、“倒腾”和“捣腾”视为异形词,以“皇历”、“倒腾”为推荐词形。这两组词的词频情况是：皇历121/黄历46,倒腾107/捣腾38。《词表》最好也只收“皇历”和“倒腾”,或者以正副条同出的形式明处理,推荐使用“皇历”和“倒腾”。《词表》收了“老皇历”,没收“老黄历”(老皇历47/老黄历24),这是很可取的,按照系统性原则,理应也只收“皇历”,不收“黄历”。

《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将“明器”和“冥器”视为异形词,《现代汉语词典》以“明器”为规范词形,《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以“冥器”为规范词形。“明器”和“冥器”虽然构词理据不同,但音义完全相同,应作异形词处理。从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看,两个词的使用频率相当,“明器”的词频是13,“冥器”的词频是11。从《词表》的频序看,两个词的使用频率也是相当的,“明器”的频序号是55395,“冥器”的频序号是 53869。考虑到跟“冥衣”、“冥币”、“冥钞”等词的一致性,可依《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取“冥器”为推荐词形。

《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应用汉语词典》等只收“喉结”,不收“喉节”。“喉结”理据鲜明,“喉节”理据不明显,或者有附会的理据。从实际应用看,“喉结”和“喉节”都有使用,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中“喉结”的词频是70,“喉节”的词频是16,这跟《词表》的情况相近,《词表》中“喉结”的频序号是36813,“喉节”的频序号是51411。从具体用例看,“喉节”与“喉结”音义完全相同,起初很可能是误书“喉结”为“喉节”,但“喉节”在一些名家作品中也有出现。如：

(1)就是他么?那是高撑着两根颧骨,一个瘦削的鼻头,两只大廓落落的眼睛,而又满头乱发,一部灰黄的络腮胡子,喉节就像小拳头似的突出来；——这简直七分像鬼呢!(茅盾《秋收》)

(2)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阿城《棋王》)

(3)他抽动了一下喉节,嚅动着嘴唇,像是在做唱前的准备工作。(迟子建《原野上的羊群》)

(4)马锐竭力忍着泪水,小小的喉节咕噜着上下滚动。(王朔《我是你爸爸》)

(5)短短几个月,得屋长高了半个头,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喉节象锥子一样刺出来。(池莉《你是一条河》)

如果着眼于实际应用,从约定俗成的观点,可以把“喉节”视为“喉结”的异形,以“喉结”为规范词形,但无论如何,不宜将“喉节”视为不同于“喉结”的另一个词。

《现代汉语词典》只收“览胜”,不收“揽胜”。《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应用汉语词典》将“览胜”和“揽胜”处理为异形词,以“览胜”为规范词形。二词都指“观赏胜景或游览胜地”,古今皆然。相较而言,“览胜”的理据比“揽胜”清晰,但由于“揽胜”可附会“将胜景揽入怀中”的理据,所以“揽胜”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但从目前实际使用的情况看,“揽胜”还没有在语义上跟“览胜”分工,分化为意义不同的词。从二词的使用频率看,CCL语料库现代汉语部分“览胜”的词频是15,“揽胜”的词频是81,而在《词表》中“览胜”的频序号是47746,“揽胜”的频序号是52814,可见二词的使用频率高低在不同语料库中有不同表现。从通用性和理据性综合考虑,《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应用汉语词典》的处理比《词表》的处理还是更易接受些。

总之,异形词的大量存在困扰着社会大众的书写,是造成书写混乱的实际因素之一。异形词的认定和规范也是词典编纂、规范词表的制定所面临的难题之一。《词表》的研制者在研制《词表》的过程中,对现代汉语异形词的整理和规范是一次有益的实践,为现代汉语异形词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经验和借鉴,对社会书写也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当然,有的问题解决得不尽如人意,需要今后不断修订,加以完善。

[1]《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课题组.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