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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 “自 然” 进 入 “自 由” 王 国——从川端康成《花未眠》感受美的三重境界

2011-03-20张宏伟

文教资料 2011年19期
关键词:海棠花川端康成祖父母

张宏伟

(西安广播电视大学,陕西 西安 710002)

当生命的车轮碾过了73岁的痕迹时,川端康成用一种极端的形式结束了他的生命:安静地在床上躺了下来,温馨的棉被缓缓地盖过了头顶,枕边放着刚开封的威士忌和杯子,嘴里含上了冰冷的煤气管子,这缕无色的气体逐渐地浸润他的灵魂,带着他的身体一同浮起来,那双曾经执拗、倔强而明慧的眼睛无限眷恋地合上了。此时,窗外正是美丽的富士山、江之岛,红艳的夕阳……

他也许是内心太疲惫了,对于“美”的那种热恋与追求再也唤不起他对于生命的渴望,他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虚幻,“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空虚的,世事所有结局都要破灭,并且人生是得不偿失的”(叔本华)。或者,他终于发现了一种有别于他在有生之年所追求的 “别样的美”,即无限之美,生命本身是美的,而死亡则是对生命的一种延续,是生命从有限之美进入无限之美的一种境界,于是他毫不犹豫,如飞蛾扑火一般,为了那瞬间的觉悟,选择了死亡,至此,生命、死亡和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这是川端康成所能追求到的最高形式的美。

现在,让我们从川端康成生命的起点,沿着他的追求,漫步到他生命的终点,感受他生命中对于美的体验的三重境界。

一、生命中的两次“孕育”——感受自然之美

当一个人从人类社会那里感受了太多的爱和亲情的时候,他比较容易忽视“自然”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可是,当他在人类社会那里感受了太多的孤独的时候,他可能会很容易从“自然”那里感受到更多的美。川端康成便是一个从人类社会逃向自然,并在自然中感受美的人。

他一生经历过两次孕育,第一次和所有人一样,是母亲的孕育,可是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孕育给他留下来的是忧伤、恐惧和孤独。在他出生的第二年,父亲因患肺结核过早地离开了人间,母亲受传染第二年也溘然长逝了。从此,抚养幼小的川端康成的重担落在年迈的祖父母肩上。川端康成自小身体孱弱,又是传宗接代的苗子,因此祖父母倍加溺爱。因怕他惹事,祖父母将他整天困在阴湿的农舍里,寸步不许他离开自己身边,幼小的川端康成把自己“胆怯的心灵”畏缩在“渺小的躯壳里”,养成了一种“扭曲的灵魂”,直到上小学以前,“除了祖父母外,简直不知道外面存在这一个人世间”。川端康成上小学不久,无比爱他的祖母匆匆弃他而去,留下他和祖父相依为命。他在孤寂无聊的时候,总爱独自长时间地或蹲或躺在田埂上、河岸上、沙滩上或是山冈上,似看非看地观赏景色,有时看着看着就进入梦乡了。祖母病逝刚过三年,一直寄居在亲戚家的姐姐芳子也突然病故。亲人相继作古,已经使这位敏感的少年沉浸在悲哀中,可是生活的变故还是接踵而来。川端康成十四岁的时候,长期缠绵病榻的祖父也弃下了这个孤儿,永远地离开了世界。川端康成失去了所有的至亲骨肉,爱的象征自此失去,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他在《十六岁的日记》中写道:“我自己太不幸,天地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自然是人类的母亲,这个孤独的少年将自己的情怀投入到自然的怀抱,并在那里寻找到生存的依靠,实现了生命的第二次孕育,同自然的亲近,体现着他的一种近似于亲情般的热爱。

昨日一来到热海的旅馆,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劳顿,早早就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川端康成,《花未眠》

“哀伤的美”,体现着一种理解和惺惺相惜的关怀,体现着一种绚烂却不能长久的感叹,体现着一种“有限”和“无限”的矛盾情怀。

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正因为人感受美的能力有限,所以说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则是无限的。至少人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这是我的实际感受,也是我的感叹。

——川端康成,《花未眠》

“无限”的自然美和“有限”的感受能力是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贯穿在人的一生中,人们总是试图以“有限”的能力去囊括“无限”的美,这是人们对于美的狂热的追求,川端康成一生匆忙地追寻美的脚步怕是为此而零乱的吧。

在川端康成的意识中,自然的美是客观存在着、无限存在着的,它不因为人的关注而产生,也不会因为人的忽视而消亡,而不能发现、无由发现这无限存在着的美,是人类的悲哀,“哀伤的美”,并非源于对海棠花的同情,而是发自对人生有限的感伤,所以,人应该穷其一生的精力,去提高自己发现美的能力。

二、发现艺术之美——寻求对自然美的顿悟

自然之美是无限存在着的,可是很多时候由于缺少“机缘”而忽视了它的存在,但是,有时候,“唯一的一件古美术作品,成了美的启迪,成了美的开光”,这也是可能的。所以,从一朵未眠的海棠花,可以直接进入到自然美的领域,领略自然之美,同样,通过艺术之美,也可以构成发现美的“机缘”,引导我们形成对自然美的顿悟。

对于艺术美的欣赏,川端康成并不满足于停留在这个领域驻足不前,反复欣赏玩味,而是情愿将艺术当作一个“机缘”,实现从艺术之美向自然之美过渡的这样一个审美历程,自然之美才是他审美意识里理想的归宿。可是怎样才能实现这种过渡呢?

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

——川端康成,《花未眠》

这正如马克思所说:欣赏音乐的耳朵是培养出来的。欣赏美的能力是需要发展的。当花开满园的时候,我们可能无由发现它的美,可是在凝视壁龛里摆着的一朵插花的时候,我们却可能想象出春天的美丽,艺术美是自然美的一种浓缩、暗示,我们需要用心去感悟,才能从艺术走进自然,这是对于欣赏者而言。

三、创造美——从“无限”到“有限”再到自由

在川端康成的意识里,自然是一种“无限”之美,艺术是一种“有限”之美,从自然美到艺术美的创造,是将“无限地自然之美”用“有限的艺术形式”加工成艺术作品的阶段,是一个从“无限”步入“有限”的过程。

可是,一件艺术作品的完整的审美过程,到这里并不能结束。在欣赏者那里,对于艺术作品的凝视、顿悟,又会经历一个由“有限的艺术作品”进入到“领略无限的自然之美”这样一个审美阶段,而这时,进入欣赏者内心的“自然之美”,再也不是先前那个“客观的”无限存在着的自然,而是通过一种“机缘”,已经被人时刻感受着的“美的存在”,它再也不会“哀伤”地被忽视,而是长驻人类的心间,至此,无限的自然之美和有限艺术之美达到完美的融合,人类的审美进入自由的王国。

所以,创造美的过程,不是一个从“无限”到“有限”再到“无限”的循环往复的审美过程,而应该是一个从“无限”到“有限”再到“自由”的一个逐渐升华的过程。在艺术的创造过程中,川端康成主张写实,透露出对自然的暗示、象征和诱导。

至此,由对于自然美的“无限”和人感受美的能力的“有限”,达到了艺术美和自然美的“相互呼应”、完美融合。在川端康成有生之年追寻美的脚步中,“繁二郎的画、长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黄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应,显得更美了”应该是他一生最美的画面了。

川端康决定要结束生命的时候,没有留下遗书,却给人们留下了无限的思考,人们已无从得之他当时对于死亡的体验,可是,窗外红艳的夕阳,美丽的富士山、江之岛,日本寂寞的黄昏,安详的容颜,逝者哀伤的一生,刚开封的威士忌……都让我们觉得,生命如樱花般绚烂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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