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旺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100081)

“韵律”(prosodic)在西方传统语言学中与“超音质”大致同义，用来指音流中音质外的音高、音强、音长结构。［1］(P1)20世纪80年代以后，韵律音系学，特别是韵律层级的研究，成为美国音系学的热门话题。关于汉语的韵律构词以及韵律层级，一些学者，如:王洪君(1999 年)［2］(P256－285)、冯 胜 利 (1997 年［3］(P1－25)、2000 年［4］(P38－73))、吴为善(2006 年)［5］(P58－62)也都作了一定的分析。然而，对于少数民族语言中的韵律构词以及韵律层级的研究，很少有学者涉及。基于此，本文在韵律构词学原理的基础上对隶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中的武鸣壮语的最小韵律词的基本特点进行了描写、分析。

一、韵律层级和韵律构词理论

根据韵律构词学理论，韵律结构单位包括韵律词(prosodic word用Prwd表示)、音步(foot用Ft表示)、音节(syllable用σ表示)和韵素(mora用μ表示)。不同的韵律单位按照严格的层级关系组织起来，具体如下图所示［6］:

韵律构词中的韵律系统由四个层级构成。最底层的是韵素，有时也称为“摩拉”。韵素构成音节，音节构成音步，最后音步实现了韵律词。可见，韵素、音节、音步之间是一种单向的组成关系，而音步与韵律词之间是实现关系。因此，韵律词不能跨音步与音节或韵素直接发生关系，它必须建立在音步的基础上。这样，韵律词就必须至少是一个音步。

作为韵律层级最底层单位的“韵素”，它是音节的重量单位。韵素构成音节的韵部，音节的韵部可以由一个韵素构成也可以由两个韵素构成。由一个韵素构成的音节是轻音节(light syllable)，由两个韵素构成的音节是重音节(heavy syllable)，两个以上韵素构成的音节则是超重音节。音节首辅音不是音节的必要成分，可有可无，因此在计算音节的重量时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合格的音步在韵律层级中的音步以及音节位置上都会有偶分结构，如下所示:

由图(1)、(2)可知，构成最小韵律词的合格音步至少由两个韵素构成。按照韵律构词学原理，由一个轻音节构成的音步是衰残音步，而单个衰残音步不能构成韵律词。如:

韵律结构虽然独立于语义、句法、词汇结构，但对这三者都有一定的制约和影响作用。韵律构词学主要关注的便是韵律结构在构词过程中的作用。语言中的词汇，凡是符合最小韵律词标准的，即由一个合格的音步构成，就是最小韵律词［7］，反之则不是。

二、武鸣壮语的最小韵律词

(一)单音节韵律词

武鸣壮语是一种以单音节为主的语言。音节的组成通常有以下几种形式(C表示辅音，V表示元音，VV表示长元音，V1V2表示双元音):CV、CV1V2、CV1V1V2、CVC、CVVC、CCV、CCV1V2、CCV1V1V2、CCVC、CCVVC。如:

CV:ku33做 mi31有 ȵɯ55草CCV:ʔba24粉 kve55割 kjo33牛角瓜CV1V2:ɕaɯ42买 tui42碗 ŋau42莲藕CCV1V2:ʔdeu24一 bjou42葫芦 ʔbaɯ24叶子CV1V1V2:vaai31水牛 ŋaai33艾草 ʔaau24叔叔CCV1V1V2:pjaai55走 ʔbooi24撬 ʔbaau24网梭CVC:ɕat55七 ȵuŋ31蚊子 kop55田鸡CCVC:pjak55菜 ʔbɯk 大 ʔboŋ24茁壮CVVC:paak33劈 ɣaan31家 hooŋ24工作CCVVC:ʔbaan55村子 gjuuk35脏 ʔdiin24交给

根据韵律层级理论，音节首辅音不是音节的必要成分，可有可无，因此在计算音节的重量时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上述音节我们关注的焦点便是其韵部，即V、V1V2、V1V1V2、VC、VVC。音节可以分为开、闭两种音节。以元音结尾的音节是开音节，以辅音结尾的是闭音节。据此，我们将上述韵部分成两类:开音节的 V、V1V2、V1V1V2;闭音节的VC、VVC。

1.开音节

(1)V型

从韵律构词理论来看，V型的韵部只有一个韵素，属于衰残音步，不能构成韵律词。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从语感上看，轻读音节和非轻读音节在发音上元音的重量是不同的。前者只相当于一个元音的重量，而后者与一个双元音或长元音的重量相等。再者，实验语音学也证实了这一推论。最后，壮语在单音节词中，元音不分长短，音位没有对立。所以，在韵律的作用之下，ɯ变为两个相同的韵素构成了最小韵律词。图示如下。

(2)V1V2型

这一类型的韵部由两个韵素构成，符合一个合格音步的条件要求，所以是最小韵律词。

(3)V1V1V2型

a.非典型V1V1V2型

这一类型之所以不典型，是由于其中一些词的元音不区分长短，没有音位的对立。韵部中的V1V1不占用两个元音的重量，可以合并为一个V1。所以韵部就变成了V1V2，与上述(2)相同。这些词由两个韵素V1V2组成一个合格音步，是最小韵律词。如下图:

b.典型V1V1V2型

与上面相对，武鸣壮语中有的词区分长短音，有音位的对立。其中含有短元音的韵部结构与上述(2)相同。而含有长元音韵部中的两个V1各自都要占据一个韵素的位置，两者不能合并，与V2组合成一个含有三个韵素的韵部。根据韵律构词理论，含有两个以上韵素的音节虽然属于超重音节，但其也是韵律词。如:

由于合格音步至少由两个韵素构成，所以在韵律作用下，VC型音节尾辅音C具有韵素地位，与V组成两个韵素构成一个最小韵律词。

(2)VVC型

这一类型和V1V1V2型一样也可以分为两类:典型的、非典型的。之所以有这两种差别，同样由于元音是否有长短之别，音位是否对立。其中元音不分长短的可以归入VC型。

韵律结构中韵部的第一和第二个音段是韵部成分，即韵素;第三以及随后的音段是附着音段(appendix用APX表示);附着音段不是韵部成分，而是音节的直接成分，因此不具有韵素地位。根据这一假设，典型的VVC型的辅音尾C不能作为韵素，而是音节的附着部分。如:

虽然尾辅音C属于附加部分，不作为韵素，但长音的V构成两个韵素，符合合格音步的要求，所以也是最小韵律词。

(二)多音节韵律词

武鸣壮语词汇虽然以单音节为主，但双音节词和多音节词的数量也不少。双音节词是词汇的一部分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多音节(包括三音节、四音节、五音节甚至七音节)所构成的有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等，应该属于语汇部分。鉴于这些多音节词的特殊性，本文不作讨论，在此只讨论双音节词。

1.派生词

派生词是复合词的一种形式，它由词根加词缀构成。武鸣壮语的附加词素即词头数量不少，如to42－、ta55－、ta42－等。这些词头只有一个韵素，不符合最小韵律词的条件要求，不能构成最小韵律词。

但当其后接词根时就满足了韵律结构的要求，可以单独使用了，构成韵律词。如:

2.合成词

两个词根相互组合构成的词是合成词。合成词是双音节音步，是双音节韵律词的标准类型。这点与汉语相同。

在现代壮语中，有关日常生活的汉语借词出现频率一般在百分之三四十左右，涉及文教、时事、政治内容的汉语借词多达百分之六七十以上，而有关现代科学、技术、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新词术语则几乎全部借自汉语。这些汉语借词中绝大多数词语的构造形式与汉语相同，借鉴汉语韵律构词研究已有成果，我们便可了解这些韵律词的特点。所以本文主要描写武鸣壮语固有词语的韵律特点，并不涉及借词。

以上我们主要描写了武鸣壮语词汇词中的最小韵律词，对于一些功能词，如语气词、助词等限于篇幅没有描述。虽然功能词的数量以及语音重量不及词汇词，但其中一些词还是符合韵律词的条件的，属于最小韵律词。当然，其中不符合条件的是非韵律词。如:lɯi“吗”，由ɯ、i两个韵素构成，构成一个合格音步是韵律词。语气词lo是个轻音节，一般位于句末才能使用。由于只有一个韵素o，所以也就不能构成最小韵律词。

三、小 结

本文运用韵律构词学相关理论初步分析、描述了武鸣壮语的最小韵律词。分析结果表明，第一，最小韵律词必须是一个至少由两个韵素组成的合格音步。第二，武鸣壮语中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单元音音节即CV型音节。为了能够满足韵律词的要求，在韵律的作用下，CV中的V其实趋于VV，CVV不仅构成最小韵律词，也是合格的音节类型。此外，在VC型以及非典型VVC型中，由于韵律的作用，这两种类型的音节尾辅音C都具有韵素地位，与V组成两个韵素构成一个最小韵律词。第三，武鸣壮语区分重音节和超重音节。这一点在典型V1V1V2型体现得最为明显。第四，“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这是从语法角度所下的定义。最小韵律词则是从韵律角度来定义的，即是一个至少由两个韵素组成的合格音步。两者虽然对于“词”的定义的角度不同，但具体所确定的“词”的范围却大致相同。同时，最小韵律词还可以解释一些诸如词头、功能词等为何不能单独使用等问题。透过韵律来观察这些现象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韵律在构词方面的制约作用。

［1］邓丹.汉语韵律词研究［M］.北京:北大出版社，2010.

［2］王洪君.汉语非线性音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冯胜利.汉语的韵律、词法与句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4］冯胜利.汉语韵律句法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

［5］吴为善.汉语韵律句法探索［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

［6］李兵.满—通古斯语言的最小韵律词［J］.满语研究，2005，(1):32 －38.

［7］李兵.突厥语言的最小韵律词［J］.民族语文，2006，(5):4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