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兴华

2011：再携散文诗

桂兴华

我最害怕看见时间的脸。我写散文诗《南京路在走》已经36年了。每当新年脚步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我都会感谢过去的训练，展望新的比赛。

我已经有了第10部长诗。其实，我这个诗坛“射手”，惯于长枪、短枪一起射向自己有把握的那个题材。这对我很有好处：写长诗时运用短诗的精悍；写短诗时很注意在大视野中捕捉小细节。

从体裁来说，同时操作诗与几千首散文诗，散文诗对我锤炼文字极有好处。进入斟词酌句阶段，对没有诗意的，删；对重复的字眼，改。有时候为了一个字，要想好几天。这是散文诗教我的。我又发现：散文诗，篇幅不宜太长，否则读者会走神。于是，我在初稿完成以后，分别对每一章作了精心的切割。就像一个个零部件，组成了一个主机，几个主机合成一个大机器。这样做，就是为了方便朗诵者自由选择其中的一首。而这，并不影响我的整体结构，何乐而不为？

2011年我走进散文诗的靶场，必定又圈入艰辛与寂寞。我的第6部散文诗集是《金号角：1921～2011》。我这部大型专题散文诗，将沿着党的90年重要的历史轨迹，重现场，重抒情，把握到重要的地标和关注点，从细节入手，大处着眼,小处着笔，以实为主、虚实结合。

如写在北大图书馆、新青年杂志社旧址、渔阳里、兴业里、毛泽东甲秀里故居、1930年11月：开慧之死、海丰县海城镇彭湃故居、张闻天故居遐想、一盏马灯——写在遵义会议纪念馆、四渡赤水纪念馆、淮海战役纪念馆、重庆太平门码头、朱德最后的党费——写在“井冈山精神大型展览”、陈毅市长的芭蕉扇、中南海书房、邓小平小道、雪灾中的常委会、当温总理的鞋陷入泥浆、继续赶考——胡锦涛总书记在西柏坡等等，还写到了顾正红、王孝和、杨子荣、焦裕禄、警察妈妈、徐虎师傅、援藏干部、远洋船长、军人与剃须刀、一位打工妹汇款单上的留言、矿工：宝藏中的宝藏、五位农民与维纳斯等等，看电影《创业》《海霞》、重听《红灯记》，对有些素材要进行重组，以当代元素为统领。我不满足于地域资源，我作品的背景则是大时代。目标是：让读者与听众有新鲜的感觉。既能在广场上朗诵，又能细细品味历史，力图增强艺术感染力。

我决不满足于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而要深入实地采访、积累素材，寻访更多的对象。一条条生活的细节铺满了我不离身的日记本。激情得从细节入手，在多方面多侧面的结构中，聚焦一角一点一人，以丰富的想象和文字突出地表现出来。散文诗得更加细腻，语言得更加讲究。初稿完成以后，得分别对每一段作了精心的切割。零部件要小，不要轻易组成大机器。

例如：前些天我在汕尾红场激动不已。彭湃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他成了本阶级的叛逆者，树起了农民运动的第一竿旗。但在当年，他被一位白氏叛徒出卖了！1929年8月28日上午，在通往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枫林桥一带。押送他的囚车马上就要到了。战友们从皮箱里抽出了一批崭新的德国造20响驳壳枪。但偏偏这些枪身上的黄油，竟没有来得及擦去！要命啊：子弹无法上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囚车驶过去了。叛徒的阴谋得逞了。今天，我看到了他在狱中用左手写下的那份遗书。我的笔杆里涌出来的，是一滴滴泪。但泪的分量，毕竟太轻。一个被叛徒出卖的真心英雄，后来竟被涂上了“叛徒”的罪名！

许多细节，让我咬牙切齿。细节是散文诗的第一要素。散文诗首先得有诗的内核。这个内核就是由细节萌发、生长的。我特地赶到彭湃的出生地——海丰县龙津河东面的海城镇，在那里马上一挥而就：“今天，两旁的树叶都绿得发亮。小车的四蹄都染着花香。美景和许多、许多年前的故事，一路往后退。腥风早已飘过去，血雨也早已被擦干。怒涛平息。那种夜色中紧张召开的会议，唯有在广场上铜铸的雕塑群里才能找到。今天，就让我在你家东侧书声朗朗的得趣书室里，在真正组成中国红的这一抹颜色里：温习、温习厚重吧！叛逆，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在我一阵阵泪的热潮中：真正的叛逆者是一条永远不会沉没的船……”

回想起80年代中有整整八年我住在浦东。今天，社区文化站传来一声声原汁原味的“码头号子”。是写诗,还是写散文诗？散文诗不能押韵。而吆嚇哩、吆嚇、吆嗨嗨、吆嗨嗨的码头号子是押韵的，抒发一江歌喉又需要热气腾腾的节奏，当然写诗为上策。心灵强烈的激荡就需要诗。以至于老工人们会脱口而出我的诗句。我写道：“中国在猛卸——卸下所有的包袱！中国在组装——组装更加强大的理想！喜逢风调雨顺的季节，装卸工怎能不盼望中国起航？我们曾经忧郁过，但忧郁得特别有力量！因为我们相信，未来不会仅依靠手拉肩扛！”时代前进了.我们也要同大型歌舞《东方红》不一样了, 补丁叠着补丁的忆苦思甜要有所变化：“我们不老！我们搬运过盛唐，我们搬运过晚宋，一肩搬过来吴淞入海口，才形成如此汹涌的黄浦江！”

如今，我重写散文诗，在更加舒展的长短句中要努力做到：生活感强，意象新鲜，读来朗朗上口，在描写中呈现一种豪壮的美。我在《题记》中写道：“一位思想的兵在昂首吹号。脚微微踮着，年轻的胸膛起伏。你是真进入了金灿灿的梦境？还是在故意压低铿锵的呼吸？也许，你又在准备发出一张张黎明的通知……这么多年了，远行的导师还在沉思。当你睁大眼睛的旋律被裹入尘烟；疼痛的是老红军们受过重伤的腰。……听!多么熟悉的世纪曲谱，又飘来了你烽火中总攻的动员令。行军中的你，即使沉默，舞动的红缨还是胜过喧闹的钟。”

对于散文诗把重大题材排斥的一些观点，我是一直不认同的。我始终紧紧抱着现实不放，关注着人的命运。散文诗能不能更加深邃些？在赏心悦目的花花草草之外，有更加辽阔的风云翻滚？此刻，我携起前些年有些疏远的散文诗的手，走进历史的许多角落，耳边响起了中学时代记过的列宁的一句话：“前进！多么好的生活啊！”

201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