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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小说的庸俗趣味

2010-08-15曾颂勇

怀化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北京

曾颂勇

(湖南铁道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湖南株洲412001)

我在一篇文章中论述过冯唐小说的粗疏和拙劣[1],我认为冯唐小说的艺术成就根本没有达到冯唐自诩、文友吹捧的高度。这位年薪百万的商业新宠在文坛上充其量只是一个凑热闹、搅浑水的角儿,他还没有跨进文学艺术圣殿的大门,更遑论登堂入室一览众山小了!而且,从冯唐小说所表现出来的低级趣味、从创作主体对于文学艺术的“我行我素,无法无天”[2]的不恭态度来看,冯唐的文学艺术生命极有可能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冯唐在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的赞誉声中就晕乎了头脑——“要有十本类似的东西,我就不算是土鳖了吧,和作家们喝酒的时候也就不用腆着脸皮不知羞耻了吧?”[2]难道“著作等身”就意味着奠定自己在文坛的崇高地位吗?“《北京北京》之后,会试着写历史,进入虚构之境。只写历史,历史的刀和枕头,历史的拳头和绣花床。怪,力,乱,神,更放肆地写别人,写写时间。”[3]看来冯唐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私藏的那点破烂已经兜售尽了,从而进入历史的废墟借尸还魂!我无法想像冯唐会写出怎样子虚乌有、天花乱坠的历史,但是我已经透过冯唐现有的四卷本现实题材系列小说,敏锐地嗅闻到冯唐历史小说所分泌出来的糜烂和淫荡气息!

那么且让我们解读冯唐小说的几个关键词,品味冯唐“北京”系列小说的低级趣味吧!

自恋

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自恋“即一个成年的个体用施于爱人身上的拥抱抚摸滥施于自己身体之上”[4]。自恋其实是一个成人缺失爱的能力的表现,他不能够以正常的方式将蕴藏于自身的力比多释放出来,巧妙地转化成对自己的爱人、对更广泛的他人的爱,而表现为婴儿时期物我不分的迷恋式地自我抚摸、自我呻吟。它和自爱在性质上是迥然不同的,自爱是一个人基于对自己的客观分析,明智地认识到自己的优劣,积极地发扬自己的优点,冷静地正视自己的缺点甚而巧妙地利用一切主客观条件弥补和转化自己的弱势,使自己表现趋于完美,从而赢得社会和他人对自己的高度认可和赞誉,进而在心理上强化自我认同,在社会生活中表现出自信与果敢。因此一个自爱的人能客观地评价自己,也能根据社会和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及时适度地调整和优化自己。他不仅能够充分爱自己,更能爱他人。而一个自恋的人,尤其是那种自恋到近乎疯狂的人,他的眼里只剩下自己,他的心中只储存着自己无限膨胀的优点,因而他目下无人、毫无原则爱惜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自己身体上、思想中一切肮脏丑陋的东西。他不能够用谦虚的眼睛去欣赏别人,不会用真诚的心灵去赞美别人,他没有爱人的需要,也没有爱人的能力。秋水正是这样一个疯狂自恋的人!首先,秋水迷醉于自己180厘米而仅仅55公斤的堪比世界名模的身材;迷醉于自己“薄小而犹豫,灿如兰芷”的尖嘴;迷醉于自己“一双姣好的脚”和完整的小脚趾甲盖,“这在现在很少见,我很想显摆一下”[5](P30);迷醉于自己腿上又粗又长的体毛。我真不明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干枯瘦弱的躯体、失血青紫的嘴唇、被人忽略的脚趾甲和繁密的腿毛有什么令人称羡的!秋水不仅自己欣赏怜惜不已,竟然以此迷倒一个又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中的翠儿就心动于秋水那很多男人到八十岁都长不出的腿毛,因而时常会在秋水失意的时候借他睡一觉,甚至这个头脑简单容貌出众的姑娘的夙愿就是长大挣好多钱给他买衣服携他逛街;朱裳是有幸贯穿“北京”三部曲的女主人公,她对于秋水的最原始的情感冲动是因为他瘦得惹人怜爱,当然还有他瘦如枯草的身体里蕴藏的优秀品质和无限才华;此后北大那两个因为秋水互相较劲、自我作贱的高智商女生——没有名字的“我的女友”和“小红烧肉”肖月比秋水本人还迷恋这具枯枝一般的身体;甚至那个“身在江湖”多年、阅人无数的半老徐娘柳青也无法逃出秋水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男性荷尔蒙的笼罩。其次,秋水迷恋于自己的卓尔不群的才智,《欢喜》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秋水在《北京北京》中以近而立之年,十年间他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洋洋自得,他鄙薄嘲讽一切课堂内外的老师,刻薄挖苦一切上课认真听讲、课外刻苦学习的同学。毫无疑问人的天赋是有差别的,秋水无疑属于上天特别垂青的人,但是,一个人可以凭借自己的智力优势蔑视一切人吗?甚至是自己最应该尊敬的老师、最应该亲爱的同学?!事实上,“天才出于勤奋”,秋水一方面对于同学们的刻苦用功极尽尖刻之能事,一方面自己为了考上北京四中而效仿朱熹“三月不窥园”,由此可见,秋水的成功也是聪明加上才智的综合作用。“勤奋”也是秋水可以傲人和自恋的优秀品质,小说中秋水多次颇为自得地肯定自己的苦干精神,也借他的狐朋狗友诸如张国栋、刘京伟之口多次赞誉自己有定力,学习的时候能着迷于书本,而读书的样子则令人着迷于他;而在评价同学的时候,秋水言语之间却是皮里阳秋、酸不拉唧,甚至冠人以“学习牲口”的标签。这种品评他人和自我的两重价值标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第三,秋水迷恋于自己的品行,小说中着魔一般、情不自禁地躺倒在秋水身体之下的女人们,几乎都以同样的口吻赞赏秋水的单纯和带给人亲切安全的感觉,张国栋、刘京伟等人也慨叹秋水对别人的事很透彻,而对于自己的事情其实很嫩,以至于秋水自己也不禁感慨: “我至今不能相信,我曾经那么纯洁”[5](P22)。秋水对于自己的身体、才智、品行自恋到失去自我判断的基本理智,甚至每一个同他分手的女人都是因为对方明白地意识到自己“量小易盈”而不得不忍痛割爱,和秋水隔膜很深彼此不屑的“梯子”竟然在秋水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他的精子成功受孕。冯唐在艺术表现上,让主体视角、他者视角相互映照、正面描写与侧面描写相互补充,真可谓“杂花生树,群英乱飞”,其效果是将秋水的自恋表现到登峰造极、无以复加。可以说,秋水自恋到何种程度,冯唐就浅薄到何种程度!当70后女作家们诸如魏微、戴来、盛可以、金仁顺等纷纷钻出自恋的硬茧,深入到生活的纵深处,将关切悲悯的目光投注到都市底层和乡土民间的时候,她们的作品散发出扑面而来的乡土热浪和底层地气,不断呈现出宽厚的主体情怀与成熟的文学品质;当70后其他男作家诸如李师江、陈家桥等已将目光投向身外广阔的世界,让温敏的心灵感应现实的脉动,让内心的感悟和现实的启发谐振的时候,冯唐却让一个虚构的形象出乖露丑般代言自己,在一些人的窥视和起哄声中自我陶醉,我真为他发育迟缓的心智和鬼打墙一般走不出私我封闭的心灵空间羞惭!

淫荡

“淫荡也可以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任何有点儿味道的男人都感兴趣;另一种是只对一个男人感兴趣。林黛玉和你都属于后一种。”[5](P165)这是秋水的“淫荡理论”,他以此使他的女友转怒为喜,并同他在北大的丁香树下酣畅淋漓地“淫荡”了一次又一次。秋水三寸不烂之舌可谓锋利机巧,它绕来绕去、吐出吞进总能形成冠冕堂皇的理论,但是,行动说明一切:秋水就是对一切有点味道的女人都要占有的十足淫荡的男人!这个一直往脸上贴“清纯”标签的秋水是一个情欲异常早熟的人 (当然这也是秋水自恋的一个资本,因为他从中外伟人那儿找到充分有力的证据:比如雨果、比如卢梭等伟人都是异常早熟的),他两岁就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三岁就会用舌头沾着口水湿湿地亲小妹妹,瞅准机会往幼儿园阿姨的怀里钻。高中时的秋水在课堂上看淫秽小说,和朱裳讲着黄色笑话消遣时光,心里供奉着朱裳圣女般的形象。离开教室却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和翠儿做爱 (翠儿很主动,把秋水从上亲到下,一直到很下,秋水似乎是被动的,甚至是被迫的),一边透过窗户瞅着楼上朱裳挂在阳台上的内裤。在北大念医学预科的时候,军训完毕后秋水就被女友泡上了,但是同时他和初恋还没有分手,而“小红烧肉”肖月也是在这个时间瞄上了秋水,柳青也是在这个时间处心积虑勾搭秋水。因此,当初恋暑假结束回上海之前没有和秋水最后告别的时候,秋水想到了打电话给我女友;当肖月决定和小白拍拖的时候,秋水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柳青;当发现柳青和别人滥交的时候,马上回过头来和肖月偷情。总之,秋水周旋在多个女人之间,一刻不让自己的怀抱空着,一刻不让自己的身体闲着。用肖月的话说:“有个洞你就钻,有个菜你就捡,有个坡儿你就往下溜。”用秋水自己的话说:“老兵洗脚,一只一只的洗,洗左脚的时候,右脚穿着袜子,穿着鞋,系着鞋带。据说,这样,如果战斗打响,跑得快。”[6](P88-89)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每一次分手秋水都自觉是被伤害的对象,于是他的忧伤铺天盖地而来,于是他一唱三叹,心碎欲裂。可是,这种伤感有几分真挚几分动人呢?秋水对这些女人有过怎样的情愫呢?对于自己心中圣女般的女友,秋水其实对她的音容笑貌没有任何印记,因此,这个女友总是一个缥缈如鬼魅的幻象;对于慷慨献身不求回报的翠儿,如果没有照片,秋水至今想不起来她的模样;“我一天不和我女友说话,两天不见,三天不摸,我几乎想不起她长得什么模样,尽管我女友和邓丽君出道的时候非常相像,模样非常好记”[6](P119)。第一次和女友做爱,看着平躺在身下的女友,秋水看到的是一张扩大了的扁平的脸,平摊在胸脯上的柿子般的乳房,粗糙黝黑的皮肤,于是他自问“我真的认识她吗?”[5](P82)和女友做爱时的甜言蜜语,只是因为“我在她里面,我还能说什么。”[5](P168)性事完毕后女友携腹泻的秋水去医务室打针,女友尽心尽力贴心贴肺地照顾他,秋水的感慨是: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头的!而对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柳青,秋水“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之间一定会有某种事情发生”[5](P35),于是后来一切不可违拗地朝着预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柳青在仁和医学院的实验室和秋水做爱的时候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我不是马,我不喜欢你把我当马。”[6](P191)可见,即使是在意乱情迷激情难捺之时,敏感如柳青非常分明的感觉到:自己其实只是秋水泄欲的工具。

事实上,秋水不仅淫荡,而且十分变态。正如他和柳青在一起的时候说的,他喜欢乱伦,因此,对于柳青,秋水是无爱可言的,有的只是乱伦的快感。他在自己的实验室疯狂和柳青做爱的时候,想着的是肖月和“兽哥哥”一晚七次的性爱大餐。对于肖月,秋水的心里更加龌龊和阴暗,在肖月和“兽哥哥”恋爱同居的日子里,秋水的心中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冷眼旁观,可是,当肖月和自己的同窗好友小白相恋同居之后,秋水的伤心山呼海啸而来,于是立刻以酒后乱性的方式和柳青性交。而当发现柳青和别人滥交的时候,秋水又掉头勾引肖月并和她姘居。中国古话说“朋友妻,不可戏”,“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秋水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行之,他不吃“兽哥哥”的醋,却吃同窗挚友小白的醋,并且执意横刀夺爱,其变态心理昭然若揭,其卑琐人格令人咋舌。他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的行为表现,其实就是他那种猥琐的自以为是的“文人邪客”心理和强烈的占有女性资源的流氓心性的赤裸裸的外化。

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可是秋水因为眼睛被黑色所蒙翳,所看到的整个世界便都是黑色的。因为自己骨子里的淫荡,他看到身边的人都是淫荡的。比如秋水的女友不仅是个性欲狂,同时也变态到经常打听秋水和前女友的每一个恋爱细节,她和秋水在一起的时候既装正经又淫荡不堪,仅仅三天不见面就好上了一个可怜的清华男生,和清华男生确定恋爱关系后,却还是不失时机和秋水偷情,而且在一次国际医学技术交流会上,在认识一个老外的第一个晚上就夜不归宿;比如肖月,因为秋水被人捷足先登,便变态到作贱自己,她和相识不足一周的“兽哥哥”以一夜七次的频率大玩身体游戏,却“良心发现”般因为不愿意欺骗他而提出分手,转而欺骗深爱自己的同学小白,其实贪图的无非是小白的美国家庭;比如柳青,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借口自欺欺人,毫无廉耻地和任何有生意往来的男人性交,一边获取商业利润,一边获得身体享受。她与秋水第一次见面,两人就灵犀相同。在没有任何深交的情况下,第二次见面就恬不知耻地来找秋水帮忙打胎,在秋水醉酒 (也许是佯醉,至少还能清醒自己在哪里,还能去冲水醒酒)的情况下引诱秋水在自己的卧室做爱,然后很自然地去秋水的实验室做爱。令人感到滑稽可笑的事,这个女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上等人,很敏感自己被别人误认为妓女,其实她内心的脆弱就是因为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妓女,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仁和医学院学生宿舍看大门的胡大爷,也是一个老变态狂,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蹑手蹑脚走到学生宿舍门口,悄无声息地掏出钥匙开门,敏捷地闪进学生宿舍,给正在做爱的男女学生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装作不好意思、意犹未尽地慢慢退出来。胡大爷的人生之乐就是人老了就要活得低级趣味一些,他赞赏秋水的文学才华,寄望于秋水生产出能让他翘起第三条老腿走路的黄色小说……秋水的结论是:“北大是个淫荡的地方。”[5](P169)

秋水在中学时候写过一篇自以为是的《游园有感》的小文,语文老师批曰:“格调低下,心里邪仄,有严重流氓倾向。”[7](P10)在《少年文艺》举办的诗歌比赛中,秋水的二十首诗歌全部被退回来,“稿纸最后有四字评语:‘淫荡书卷’,然后画了好几个大叉。我觉得是在夸我。这四个字一直留着,夹在笔记本里,写小说的时候带着,不时看看,当成自己对文章风格的追求,时刻激励自己。”[7](P78)《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封底有鲁迅文学研究所的评语:在摹写社会阴暗面、青少年邪促心理及逆反行为时,由于作品本身浓郁的夸饰风格及其因此带来的欣赏笔调,容易在未成年的读者群中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对此冯唐在自己的博客里表达过跟秋水一样的观点,认为这是在夸自己,认为这正是自己作品的风格。看来,冯唐和秋水不准备回头了,只是,我们不禁要问,这是文学艺术创作的康庄大道甚至金光大道吗?冯唐的“北京”三部曲也许凭着“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乔张作怪能获得一些逆反心理较重的青少年的喝彩,也许能赢得几个圈内批评家故作惊讶毫无原则地吹捧,但是,冯唐小说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淫邪刺激的气息,绝对不是文学的纯正味道,因而它们肯定不可能获得更多艺术感官正常的人们的喜爱。精明如冯唐,当然知道自己的作品有多大市场,他对自己作品的发行量的预测就是10多万就很满意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像苍蝇一样,喜欢一些怪怪的味道,况且还有一些不了解实情而被虚张的声势牵着走的人。在《万物生长》扉页上写着这样的话:“心智未健全,难容异端者,敬请止步”,冯唐倒是主动出击了,将他的作品带给人们的不舒服的感觉归因于读者的弱智和病态,真正摆出一幅“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嘴脸,以为装出一副无赖的样子就可以胡乱折腾,这其实是一个作家对自己、对读者、对社会极不负责的表现,也是一个作家放任自己、裹足不前的行为,如此态度,长此以往,我们只能为冯唐叹息!

排异

“排异”是医学术语,是指当一个人移植了他人的器官后,这种“非己”的器官存在于受者体内时受到了体内以淋巴细胞为主的免疫活性细胞的“攻击”。“排异反应”是异体组织进入有免疫活性宿主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秋水的排异不是自我保护行动,而是“见佛杀佛见祖日祖”,对于所有“非我同类”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这些首当其冲的“被侮辱被损害者”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们,在秋水的眼里,他们要么平庸无能,比如著名的北京四中那个常犯低级错误的数学老师;要么絮叨无聊,比如经常贩卖知青经历,大侃“怎样根据头巾区分山西农民和陕西农民”的语文老师;要么滑稽可笑,比如那个缺了一颗门牙、不用化妆就可以充当神汉的化学老师;要么浅薄庸俗,比如经常炫耀门生的教导主任;要么刻板僵化,比如常与学生做对的“夜壶”两校长;要么贫酸虚伪,比如一口气买了三套伪造名牌运动服的体育老师;要么得过且过敷衍塞责,比如那个倡言学生“听与不听无所谓”的政治老师;要么肥腻如屠夫吸血如蚂蟥,比如承包学生食堂的“饭主任”;要么道貌岸然心性淫邪枉为人师,比如透过厕所窗户看到朱裳时阴茎发硬的教导主任,每天有机会摸女生屁股的体育老师,北大电梯里看着年轻女性时喉结咕噜滑动不断吞咽唾沫的中年副教授,还有被北大女生追打电击的身材妖媚的物理教授;要么风流倜傥韵事颇多,比如仁和医学院著名的主刀外科医生白教授;要么极端变态人性扭曲,比如仁和医学院人到中年孑然一身的“四大丑女”教授和女神经病教授。从中学到大学,所有“有幸”成为秋水的老师们,“一个都不能少”地遭到无情贬损与丑化!

然后不能幸免的是“非我同类”的同学们。在秋水看来,整天捧着书本不离座位的学生是学习“牲口”,比如那个吃“智力糖”的胖燕;积极配合老师工作的班干部是工于心计摇尾乞怜的小人,比如肖姓班长和团支书茹亚。在北大读预科的时候,秋水虽然“来者不拒”地接受了女友的爱情和身体,然而女友在秋水的心里其实是“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另一类人,女友“一脸刚毅”的严肃表情和“饭前便后洗手,便后饭前刷牙”的生活作风,一直都是秋水窃笑的资料;辛夷的好学上进、坚韧顽强的现任女友“妖刀”在秋水和一群穷极无聊的舍友看来,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他们喜欢的是辛夷满口粗话的前女友小翠;除了“大家的女神小红烧肉”肖月外,仁和医学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同学都是秋水们恶劣调侃取笑的对象,她们在这群浮浪的男生的想象里何其不堪!姑且看冯唐给她们的命名吧——费妍 (肺炎)、魏妍 (胃炎)、甘妍 (肝炎)。费妍是上海人,她精细得不可理喻,因为杜仲用班级的报纸包书便三番五次要求杜仲请客吃饭;魏妍是学习狂人,秋水们想象她在新婚的性爱中仍然在背GRE单词;甘妍老成持重,深得教授们器重,秋水们便用口水为甘妍编了一个恶毒不堪的段子:甘妍死了,医院开追悼会的时候,好些知名男教授哭得泣不成声,李校长很奇怪,就把甘妍的“妙处”切下来放在福尔马林里带回家,李校长的老公下班回家看到甘妍的“妙处”立刻悲痛欲绝责问李校长是谁害死了甘妍。在我有限的阅读里,这真是我看到过的最恶心恶毒的文字!

秋水的“排异”心理尤其表现为仗势欺人、有恃无恐的流氓行径。秋水和刘京伟等人在北京四中左右看不惯肖姓班长并且不时找茬生事,无非是秋水的父亲比肖姓班长的父亲官大两级,刘京伟的父亲比肖班长的父亲官大三级,并且和班长的母亲关系暧昧。秋水狂饮滥喝腹泻严重,女友携她去医务室,在张校医几次穿刺失败之后,秋水威胁恐吓的语言和目露凶光的眼睛吓得张校医“一声尖叫,飞快地叫来了校卫队的农民兄弟。”[5](P87)秋水自此对这两个调解矛盾的农民兄弟怀恨在心,后来当秋水和女友在未名湖后的隐秘地带做爱的时候,“这两个二狗子”“以为捉奸捉双,他们重权在握,一脸得意”,“我的眼睛在黑夜里放射绿光,我老妈看了都害怕。我书包里有哥哥的菜刀……他们看见我眼睛里的凶光,口气软了下来”[5](P176)。我女友以甜美谄媚的口气同他们说话,“那两个人受宠若惊,以为压掉了我的风头,屁颠屁颠地走了。”[5](P176)后来这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一个被野猫咬伤患了狂犬病,一个玩火枪伤了自己的左肾——谁让他们触犯了冯唐钟爱的主人公秋水呢!

我想冯唐在从事写作的时候,他就不再是高高在上年薪百万的都市金领,因为坐拥巨资就居高临下俯视人间,而是一个代表社会良知的作家,那么就应该像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样具有大爱胸怀,尤其应该悲悯和同情底层民众。可是他的作品表现出来的对于“非我同类”的肆意诽谤,实在让人忍无可忍。这个自以为是无师自通的高材生,对于所有呕心沥血培养教育过他的老师,不仅没有一丝理解一丝感恩,而且对他们恶意漫画丑化,颠覆了他们在社会公众中的基本形象;对于勤奋好学、刻苦自励等优秀品质鄙薄调侃,只为突出自己的卓尔不群,或者误导一部分懒惰松懈的叛逆少年;他对于女性的不尊重也是毫无遮掩恣意妄为;尤其他将城市街头流氓的凶狠好斗和高级知识分子的博学多智绞合在一起,以城市土著和知识阶层的优势凌驾于护校队员 (他们很有可能是来自农村的城市打工者)之上,对其进行心灵和尊严的侵略。今天,城市打工者对于城市的发展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城市对于他们张开了热情欢迎的臂膀,可是作家冯唐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对于底层民众的恶劣态度,连一个普通市民的素质都不够。鉴于此,我们可以期望冯唐写出高境界大情怀的作品吗?!

恶心

恶心是冯唐小说的第四个高频词,事实上,冯唐充分意识到小说人物行为和性格会引起读者“恶心”的阅读感受,然而他欲罢不能乐此不疲,可见冯唐的文学趣味犹如脱离理性轨道的列车,不撞个支离破碎是不会停止的。稍有文学常识的读者都知道,文学艺术并不排斥对于假、恶、丑、脏的描写,但是,所有这些不洁的因素进入文学作品的时候,它们都经过了作家思想的过滤和情感的淘洗,即所谓“审丑”。这样,这些肮脏丑陋的东西,就成为作家否定的对象,映衬着作家对于美的渴求和呼唤。比如我们在当代著名现代派女作家残雪的作品中,看到肮脏秽乱的黄泥街,看到阴森压抑的山上的小屋,我们强烈的感受到作家对于这些肮脏环境的厌弃,感受到作家对于被扭曲的人际关系的苦闷思索,从而激发我们对于一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是冯唐小说中那些令人恶心的场面描写有什么深意呢?《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对于秋水父亲小便后身下跟着成群结队的蚂蚁的描写是欧美已经流行过的“魔幻现实主义”在冯唐笔下的复活吗?或者是冯唐超越的浪漫与夸张?或者是冯唐非同寻常的幽默?反正我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万物生长》记述厚朴在《人体解剖学》考试的时候,碰翻了盛放骨头的药瓶,于是骨头标本满地乱窜,所有这些参考的博士生遍地抓寻骨头并向白教授邀功请赏,此情此景激发起秋水对于自己小学生活的回想,于是小说细致展开了三妞子在厕所捉苍蝇和秋水假造苍蝇的描写——这是为了批判旧的教育体制的僵化和刻板?!《北京北京》开篇不厌其烦地描写秋水滥喝之后在厕所撒了一泡雄壮的尿,这泡尿冲走了墙壁上的“文化”,最后将尿槽里的数截烟头冲到了下水道,是为了表现秋水无聊吗?该小说细致入微地描写厚朴沐浴后将脚趾缝里的泥巴撮成条展览在一张铺在书桌上的废纸上;然后开始挤脸上的青春痘,将挤出来的脓包脓液粘在纸上;然后开始掏耳朵,将贮藏许久的金黄的耳屎掏出来铺排在纸上。这样的描写就是为了还原生活的本来面貌了?!该小说还细致地描写了幼儿园小朋友吞吃蛔虫药后,阿姨们让幼儿园小朋友在大便中确认蛔虫数量,然后向上级汇报的情节——这还是为了讽刺旧的教育方式的陈腐可笑吗?难得冯唐有这么鲜活的记忆,或者灵幻的想象!可见冯唐在小说艺术上的戛戛独造辛苦经营,他竟然将现代派的异化、魔幻现实主义的怪诞、新写实主义的描摹、现实主义的批判和黑色幽默的冷嘲搅拌在一个大酱缸里,营造出让读者翻肠倒胃的艺术效果!

我以为我对于冯唐小说的趣味做了一个令人信服的描述了,现在我们很有必要探讨冯唐小说趣味形成的原因。要深入细致的论述这个问题,可能需要较多的文字,鉴于本文的篇幅,我在这里仅仅撮要论之。

一、自诩“天才”的狂傲。稍有文学常识的读者都知道,小说人物和作者不能混为一谈。但是,小说人物、尤其是作者钟爱的主人公必将在一定程度上烙上作者的精神印痕,承载着作者的情感认同。而对于自传色彩浓重的“北京三部曲”来说,秋水和冯唐在精神气质上几乎是合二为一的,这从小说的前言、后记和冯唐的博客与文本内容的对照中能够轻易地发现。那么我们要说,冯唐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天才”,他一帆风顺地从小学一路飙升,毫不停顿地读到全国著名医学院的博士,后来弃医从商,在美国著名学府攻读完工商管理专业硕士后供职于著名的麦肯锡公司,后又归国供职于著名国企。优越卓荦的智商,成功的学业和事业,优裕的物质生活,辉煌璀璨的人生,养成了冯唐目空一切、唯有自我的人生姿态。在他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是洪水泛滥般的自恋和睥睨一切的高傲,于是,一切值得尊敬的人们都成了他眼中的小丑,一切值得敬畏的事物都成了不值一哂的笑料。于此,冯唐小说在短时间内或许也可以赢得一部分和他一样的“自大狂”们的喝彩,但终将失去广大的受众,因为他的内心是远离大众的。套用秋水的话说:我们 (至少是我)能忍耐一个人 (甚或作家)平庸,但是不能忍耐一个人尖刻、轻浮和傲慢![5](P176)

二、浅陋的文学偏好。“我老妈和司马迁和刘义庆和毛姆构成了我百分之九十的文字师承。”[6](P26)这是小说主人公秋水颇为得意的自我表白,他还在很多的场合夸示自己从小博采古今、兼收并蓄,特别推崇喜欢的中国作家有李白、杜牧、司马迁、刘义庆,作品有《史记》、《世说新语》、《肉铺团》、《金瓶梅》等;外国作家有劳伦斯、亨利·米勒;秋水喜欢的中国现当代作品是武侠小说和黄色小说——如果我们说这是冯唐的自白,冯唐应该也不会有太大意见吧!但是我觉得,冯唐愧对他的前辈大师们了,他只是学到他们的皮毛,而与他们的内心隔膜的很!试问:冯唐作品中有杜牧、李白的峻洁吗?有司马迁的悲愤吗?有《金瓶梅》的愤激吗?有劳伦斯、亨利·米勒的优雅和深情吗?在冯唐的博客里,我们可以看到冯唐和文学媒体的对话,他多次遗憾地表示:中国没有优秀的情色小说,他的最大愿望是写出中国的真正活色生香、流传不朽的情色小说。但是,我们从冯唐的小说中,只看到肉欲,而完全剥离了情感的成分,他的作品同街头地摊上的色情小说倒是可以归为一档了!但是,老妈对于冯唐的文学启发倒是巨大的,冯唐小说充分体现出来的就是街头大妈飞短流长、唾沫横飞的气质,她们时刻探究着巷口里弄里的家长里短,以此作为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谈资,俨然享用着无聊的日常生活里的精神大餐。冯唐小说深得其精髓,尤其那种“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市井生存哲学,也形象地体现在冯唐的小说中。我还想说明的是,北京这块地儿既是历史悠久的首善之区,它丰厚的文学土壤孕育出了不少文学大师,但是,北京的胡同里弄也滋生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的“贫嘴大师”,这是人尽皆知的北京文学风景。冯唐从小生长在北京的市井胡同里,同北京的上层文化是有隔阂的,但是市井文化却将其深深的包裹和浸淫,一个人儿童时期的生存环境、文化背景都会深刻的影响着他的人格 (也包括文学趣味)的形成,而且已经形成后便很难改变。因此,冯唐小说的油滑、粗俗、鄙陋和絮叨已经是深入骨髓了!

三、“愚乐”时代的作秀。我们处在一个个人欲望极度膨胀的时代,人们竭其所能地追逐着金钱、财富和情欲的满足。我国多年来蒸蒸日上的经济发展为人们提供了丰盈美满的物质生活,开放的社会环境不断的满足人们的各种欲求。但是我们时代的精神生活却流于肤浅与庸俗,我们的情感日益变得麻木和苍白。我们缺少对于存在的思考,疲惫于精神的叩问与超越,而是满足于感官享乐,沉迷于身体刺激,我们的不少文艺作品不断被抽空了思想,压缩了精神,挤干了情感,而代之以空洞的华美形式和无聊的噱头逗乐,满足受众的白日梦想或者让受众在不知所以中开怀大笑,而代之以对于生活的深层拷问。冯唐小说正是这一文化背景下应用而生的产物,他的作品讲述的就是一个陈旧得不能再陈旧的“才子佳人始乱终弃”的故事,不过披上一件北京牌的现代外衣,打着一个“北大博士生故事”的招牌炫人眼目,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一部分人的窥视心理,除此之外冯唐小说没有任何社会意义和美学意义。而对于冯唐自然是名利双收,岂不乐哉!虽然冯唐日进斗金年薪百万,似乎不在乎每本小说发行十几万册所带来的那点版税收入,但是冯唐大概也不会嫌钱太多吧!况且,如果不写小说,冯唐就只是成功的商人,“北京”三部曲发行后,冯唐便成就了成功的作家,商界、文学界声名贯耳,这无疑更是一笔巨大的象征资本,将给冯唐带来无可预期的巨大物质和精神财富。我个人臆测,冯唐其实对于文学创作根本缺乏敬畏心理,他仅仅只是撒野般挥霍着自己的一点文学才华赚取名望实现自己扬名立万的野心。《欢喜》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秋水对于成名颇有心得:“要么流芳千古,要么遗臭万年。千百年过去了,名声老不烂的,人们统一叫他们伟人。”[8](P66)而且秋水总结出伟人的两个特点:其一是异常早熟情欲,其二是不守规矩。因此,真是“文如其人”,所以,为了出名,冯唐当然可以不守文学创作的规矩,而在作品中大肆出卖和展览情欲,即便为此“遗臭万年”又何妨?反正已经是出名了的!

四、批评家的捧角。在我们这样一个开放宽容的时代,不管冯唐怎样乔张作态,我觉得都可以理解。冯唐虽然写出了那么几部不登大雅的文学作品,但是我们到底有选择拒绝的自由,也有读后批评的自由。但是我觉得对于专业批评家来说,一个劲地叫好却是极其不应该的。批评的任务是什么?批评当然可以肯定作品的优长,但更应该发现作品的不足,指正作品的缺陷,指导、规劝作家的创作。然而一些在文坛享有崇高威望的批评家或者作家,却抓住冯唐文学语言“群英乱飞,杂花生树”的特点大加赞誉,而忽略其在思想内容、艺术形式上的薄弱,客观上助长了冯唐的嚣张气派,误导了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的判断,我认为这不仅是对冯唐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文学、对读者的不负责任!我不得不承认,冯唐是有文学才华的,但是,我真的不敢恭维冯唐的文学趣味。如果他能够走出文学的误区,或许若干年后他能真正如愿成为70后作家的领军人物。

[1]曾颂勇.冯唐小说略论 [J].成都大学学报 (社科版),2009,(5).

[2]冯唐.《万物生长》再版序 [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7.

[3]冯唐.《北京北京》后记 [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

[4][奥]弗洛伊德.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5]冯唐.万物生长 [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7.

[6]冯唐.北京北京 [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

[7]冯唐.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 [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8]冯唐.欢喜 [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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