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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崛起之路

2010-07-24卫思宇,李承明

西部大开发 2010年5期
关键词:鄂尔多斯煤炭财富

世界经济增速最快的是中国,中国增速最快的是内蒙古,内蒙古增速最快的是鄂尔多斯,鄂尔多斯的人均GDP将超过香港。内蒙古自治区副主席、内蒙古大学校长连辑在第八届中国企业家领袖年会上表示。

鄂尔多斯地处中国最大的煤炭富集区的核心地带,这条煤炭带东起陕西榆林,然后一路向北,经神木、大柳塔,过陕蒙边界,跨越乌兰木伦河到内蒙古上湾,折向西纵贯鄂尔多斯全境,直达与阿拉善交界的乌海。几百公里的狭长区域,是我国最重要的能源走廊。

在鄂尔多斯8.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48%是无法居住的沙漠,而70%的地层下,都埋藏着煤矿。已探明储量1676亿多吨,预计储量近1万亿吨,约占全国总储量的1/6。每天,全国煤炭所需总量的1/8就来自鄂尔多斯。除此之外还有7504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约占全国总探明储量的31.8%。我们每向前走一步,脚下都是财富。

所谓羊(羊绒)煤(煤炭)土(高岭土)气(天然气)构成了鄂尔多斯富足的资源体系。如同大风堆起沙丘,中国经济大气候使鄂尔多斯迅速崛起,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那些埋藏在地下已经亿万年的黑色矿产,从未像今天这么值钱。在2005到2009年的4年中,它直接推动了鄂尔多斯的发展奇迹——GDP与财政收入都翻了近两番。GDP从2005年的550亿元增长到2009年的2100亿元;而财政收入,2005年只有93亿元,2009年增长为365.8亿元。如果再将时间推至2000年,我们惊奇地发现,鄂尔多斯的经济总量是在以9年14倍的速度膨胀。

暴富式成长

鄂尔多斯的地名形成于15世纪。蒙古语鄂尔多斯的意思是 “众多宫殿”。清朝时,这片地区被称为伊克昭盟,到民国时,下属的7旗1县已经没有一个叫鄂尔多斯的地名了。直到原伊盟羊绒厂改名“鄂尔多斯”,无意间挽救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本世纪初,随着鄂尔多斯羊绒的品牌影响力不断扩大,羊绒不仅成为内蒙古的一张名片,鄂尔多斯更是成为伊克昭盟的代名词。2001年2月26日,为发挥这种品牌效应,伊克昭盟更名为鄂尔多斯市。

很长时间以来,鄂尔多斯的羊绒产品成为鄂尔多斯人的送礼佳品。以羊绒起家的鄂尔多斯集团给鄂尔多斯带来了名声与荣誉,但真正带给鄂尔多斯人财富的,是近几年来兴起的“黑金”经济——煤炭。

但在十年前,当隔壁的山西人已经靠煤炭发家时,多数的鄂尔多斯人还只能依靠草原和羊毛吃饭。那个时候,鄂尔多斯的土地上除了草和沙,一无所有。

鄂尔多斯煤炭业的发展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早在上世纪50年代,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大规模的煤层,只是囿于当地的开采条件和技术,未能真正大规模开发,50年代初全市只有十几处小煤矿。

上世纪80年代初,由新华社发出有关本地区发现巨大煤海的信息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鄂尔多斯依旧寂寂无名。中央大型企业更多选择了山西与东北作为能源基地,规模化开采。因为这两个地区距离工业中心更近,交通也更便利。

“80年代中期,中央提出了‘有水快流、大中小并举’的发展策略,地方民营煤矿开始大量出现。” 鄂尔多斯煤炭局办公室主任郝建军回顾说。但当时煤矿规模很小,大的也只有十几万吨,大量由私人投资的乡镇煤矿是开采主体。地方政府难以争取到中央大企业的进驻,更多的是鼓励本地企业发展。本地煤炭巨头伊泰集团董事长张双旺,就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放弃副处长的职位下海创业。他从政府借款5万元,从银行贷款30万元,带领30名冗员自谋出路。而政府唯一指望的就是,他能够把5万元借款还上,并且把政府分流人员养活。

当地官方称,2000年之前,鄂尔多斯辖区内小煤窑和被称作“馒头窖”的土炼焦炉子,遍布山沟和河滩。高峰时期,这些小煤窑曾多达1901座,年产量不足9万吨的占到了95%以上。

这种相对落后的发展状态,形成一段时间内的央企真空。反倒使鄂尔多斯的私营煤炭企业势力强大,后期改制也更加彻底。并陆续培育出了伊泰、亿利、伊东、汇能、乌兰、满世等地方大型矿企。这与山西中央企业主导的产业格局有较大不同,使得此后鄂尔多斯财富的民间化程度也更高。“2009年全市产煤3.3亿吨,其中2.1亿吨是本地民营企业开采的,只有1.2亿吨由央企神华集团开采。”郝建军说。

随后中国最大的国有煤矿企业——神华集团的入驻,为鄂尔多斯的煤业发展推波助澜。神华集团到来之后,合并整治小煤窑成为当地政府的首要行动之一。而神华集团开矿筑路,也给当地带来了完整的煤矿产业链。后来神华集团的触角更是伸入了鄂尔多斯经济的多个角落——从煤矿开采到洗煤、运输、销售,从商场到酒店、到房地产开发。

2003年之前煤炭的价值并没有很快显现,随着中国经济进入一轮爆发周期,尤其是以重工业、重化工业为代表的二次工业化发展迅速,对能源需求日益强烈,东部城市拉闸限电严重。中国的煤炭行业也迎来巨大转机,煤炭价格急剧攀升。

鄂尔多斯人脚下的黑煤开始变成“黑金”。“但大多数本地人对此无所察觉。”郝建军说,“有些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发财了。”

2004年前后,大量的南方人来到鄂尔多斯收购煤矿,他们提前看到了能源价格上涨的趋势。“北部普通煤矿一下子可以卖几百万元,南部精煤区的矿甚至可以卖到2000万元。鄂尔多斯人祖祖辈辈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大量本地人就在这个时候把矿卖掉了。”郝建军说。

康巴什新区有了气势恢宏的骨架,但其血肉尚未丰满

几乎一夜之间,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在鄂尔多斯陆续出现。

煤炭行业井喷之际,正是鄂尔多斯人坐拥财富之时。整个2005年都充满了投机与暴富的气息。从年初到年底,煤矿被层层炒卖,不断倒手,增值了10倍。“南部精煤区的矿都卖到了上亿元,矿主更换频繁。”郝建军说,“我们下到矿里去,隔了十几天矿主就不认识了。”一个个暴富神话被口耳相传不断放大。

“他们买到矿后,不会加大投入,就是赚一点现实利益,然后等待下一个买家的到来。但对地方经济来说,更需要正规的行业和企业,需要长远规范化的发展。”郝建军说,“在这种情况下,搞煤矿不是做实业,而是投机游戏,根本无法扩大生产,提高功效,提高安全水平。”

另一方面,政府也已经看到,经济景气周期到来,煤炭价格进入了上升通道,只有提高产量才能够为地区带来持续稳定的财富。于是鄂尔多斯政府做出一个超前而又大胆的决定,继续对剩下的552家煤矿重组,淘汰落后产能,提高资源利用率,进行大范围的技术改造。这项措施比相邻的山西省早了4年。

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原来的552座煤矿关闭了整整50%,只留下了276座。到2007年底,剩下的276座煤矿全部实现了正规化、机械化开采。与此同时,煤炭的财富效应开始在社会管道中逐级传递。

2005年,鄂尔多斯煤炭产量只有1.17亿吨,到2009年则达到了3.3亿吨,在4年的时间里,产量增长了近两倍,而价格则增长了7~8倍。煤炭开始成为这座城市经济的巨大动力,煤矿的规模不断扩大,从几万吨到上千万吨,大型机械代替了人工采掘。每天有超过10万辆重型卡车奔波在鄂尔多斯到包头的公路上。煤炭从鄂尔多斯的土地下挖出,沿着铁路运到秦皇岛装入海轮,再经渤海、黄海、东海进入长江口,输送到东部工业基地。另有20%的煤炭,就地转化为电力或者甲醇、二甲醚、烯烃等工业原料,甚至成为柴油和汽油。重化工业、装备制造业正在成为这里的支柱产业。

发电厂、化工厂、大型机械厂、汽车生产线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从2007到2009年,固定资产投资超过了3000亿元。

鄂尔多斯的经济“马车”,就如同当地的车牌“蒙K”——当地人习惯称为“猛开”一样,迅猛地行驶在高速路上。财富的增加,除了那些传说中一夜暴富的发迹者,更体现在经济社会暴富式成长。

2006年,刘宇东来到了鄂尔多斯,此前他在北京经营着自己的咨询顾问公司。他的一位大客户是鄂尔多斯老板,当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时,就决定接受甲方的招安,成为老板旗下路桥公司的副总经理。“到处都在施工,修路、盖楼,兴建厂房,我感到到处都是机会。”刘宇东说。

2007年,鄂尔多斯机场建成使用。此前,刘宇东一直在包头下飞机再转乘大巴。“起初,一架航班只有十几个乘客,有时候还没乘务员多。”刘宇东说,“但很快,飞机就被填满,而且从不打折。”大量的冒险家、投资客拥入淘金,同时本地的富人们成群结队地前往大城市消费、置业。短短的两年多时间,一座航站楼已经不堪重负,第二座航站楼的修建已提上日程。

财富如同落入沙漠中的雨水,迅速进入到每一个社会细胞之中。这座城市有1800辆出租车,但是通过路虎旗舰店卖出去的越野车就超过了2000辆。在东胜铁西新区,到处都能看到洗车行。在每个洗车行门前,总会看到价值百万元的豪车在排队洗车。50元一次的洗车价格丝毫阻挡不了洗车的热情。

高档餐饮业的繁荣顺应自然。鲍参肚翅是高档酒楼的标配,而且价格更高。“开车去包头吃饭也要比鄂尔多斯便宜很多。”刘宇东说。食客的口味也愈加挑剔,酒店的总厨更换频繁。我们所居住的酒店与一家香港餐饮集团合作,专门请来了香港师傅料理鲍鱼。每天早餐时,都有操着粤语的厨师,在一旁观察食客的口味。高端服务业人才炙手可热,这家酒店的餐饮负责人刚刚被另一家煤老板开的饭店挖走,身价是50万元的年薪外加一辆奥迪车。

由此,鄂尔多斯讲述了一个特殊的中国故事,她甚至颠覆了我们以往30年延续的梯度发展理论,形成了一个“反梯度”的案例。

财富与社会变迁

现为铁西新区主体的羊场壕的农民们也因此一夜暴富。鄂尔多斯市一位官员给这些被征地农民讲课,当他问在场的农民,家有存款100万元以下的请举手时,竟然没有什么人响应,而当问到存款100万元以上的时,几乎全都举起了手。

这在鄂尔多斯市区是平常不过的事情。铁西新区里高楼林立,尽管冬季的夜晚这里冷冷清清,但并不妨碍羊场壕人享受他们的暴富式生活。在小区里,宝马、奥迪等一辆辆高档私家车验证了这种财富。

这些过去以种菜为生,甚至连大粪都要哄抢的农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当地话所说的“抖达得不行”的有钱人。他们如今靠钱生钱、靠房赚钱,住着别墅,开着豪车,很多人闲得发慌,靠打麻将和去商场购物来打发时光。

关于鄂尔多斯人炫富性消费的传说不断。从悍马、英菲尼迪、帕杰罗到奔驰,无论是多么名贵的越野车,都很容易在鄂尔多斯找到它们的踪迹;鄂尔多斯的女人打着飞机去广州或北京购物;近三年来,“鄂尔多斯购房团”的足迹,遍布了青岛、威海、大连、三亚等沿海城市。

除了暴富起来的普通民众,当地政府的大手笔投资同样高调。

2006年鄂尔多斯市委、市政府搬到了离东胜城区25公里左右的康巴什新区。除了有通勤卡的公务员,人们从东胜到康巴什坐K21路车需要花费7元钱。

在康巴什新区市政府大楼前,耗费巨资的博物馆、歌剧院、图书馆、文化中心等建筑堪称中国建筑艺术新的实验场。造型怪异的博物馆更是被一些人称为像被割了四肢的丑八怪。不过当地人也自有自己的乐趣, “原本以为只有北京等大都市才有的怪建筑,原来在鄂尔多斯也能看到。”当地居民说。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鄂尔多斯人来说,这些公共建筑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尽管不缺钱,但如果不是免费,他们也很难有意愿坐在里面欣赏高雅艺术。正如一位来鄂尔多斯的外地人所说:“你很难想象,在星巴克里和脸上依然带着高原红、尚未脱去牧民气质的鄂尔多斯人,坐在一起喝咖啡会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而对此,当地政府却有着另外的理解。这些公共建筑被当地称为民生工程的内容之一,与此相关的一些建筑还是当地产业转型的内容之一。

财富的快速聚集,使鄂尔多斯处于剧烈的突变之中。所有的变化都是以跃进的方式运行,而非循序渐进。新城市、新产业、新经济模式、新需求、新富阶层与新生活方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有趣的社会图景。而这种自由度和可能性,恰恰是当下中国众多城市所不具备的。充裕的资本在这块土地上左冲右突,寻求出路。财富之外衣下,是一场深刻而剧烈的社会变迁。

事实上,鄂尔多斯的财富故事并非坐拥富矿那么简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积累后,如何使用财富、驾驭财富,就成为政府与“煤老板”们共同面临的问题。经济学中有一个著名的概括,叫做“资源诅咒”,指的是过分依赖资源,反而限制经济的发展。初级资源型产业的大规模发展,导致人力资本的积累和科技能力的提升受到限制。在某种意义上,破除“资源诅咒”即是对自身生存模式的革命甚至颠覆,既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气。

内蒙古的“香港”

“不要迷恋鄂尔多斯,鄂尔多斯只是个传说。”这是连辑“鄂尔多斯人均GDP超香港”豪言出台之后,鄂尔多斯当地民众在论坛上套用时下流行的网络语言写下的句子。

2009年12月5日,内蒙古自治区副主席、内蒙古大学校长连辑在第八届中国企业家领袖年会上表示,世界经济增速最快的是中国,中国增速最快的是内蒙古,内蒙古增速最快的是鄂尔多斯,鄂尔多斯的人均GDP将超过香港。但这条“未来时”的信息后来被误读为“完成时”。2009年香港人均GDP折合人民币约为20.5万元,比鄂尔多斯尚多出6万元。

事实上,完整的表述应该是,5年内鄂尔多斯的人均GDP将超过香港。一个中国西部沙漠中的城市,她创造财富的能力将有可能与香港比肩。而后者,作为东方之珠、亚洲金融中心,是中国城市仰望30年的经济制高点。

统计数据显示,按常住人口160万人计算,鄂尔多斯2009年人均GDP达10万余元,同比增长19.9%。超过全国 2008年人均GDP2.3万元近5倍。香港总人口680万,2008年人均GDP为3.07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0万。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鄂尔多斯人听后,内心充满了骄傲。而对于鄂尔多斯政府而言,却多少有些尴尬——连辑的言论并没有赢得太多掌声——媒体对鄂尔多斯资源型发展模式的质疑不断;更有媒体称,这样的炫耀不值一提。

当地的官员向记者强调,连辑的本意并非如此。鄂尔多斯市联兴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王峰也是这么认为,他说,连辑在那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本意是想向在场的企业家们宣传鄂尔多斯的投资环境。

事实上,连辑的话的确起到了一定的宣传作用。一位温州商人得知记者在鄂尔多斯时,很兴奋地询问鄂尔多斯的情况。他已经计划近期赴鄂尔多斯考察投资环境。“听说他们人均GDP已经超过香港了。”这位温商说。

在鄂尔多斯2008年的GDP结构中,第一产业对GDP的贡献率为2.2%;第二产业对GDP的贡献率最高,为65.7%;第三产业对GDP的贡献率为32.1%。而香港2008年的GDP中,第三产业占GDP比重最高,为92.3%。

有专家论断,香港发展了160多年,鄂尔多斯才起步10年,香港不仅有着在全世界也极具竞争力的金融和服务支柱产业,而且有着成熟的交通、住房、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体系。鄂尔多斯是资源富集地区,再加上人口分布稀疏,GDP“突飞猛进”实属正常。但以资源为主导绝非长久之计,一旦资源趋于枯竭,经济增长将难以为继。相比而言,香港以第三产业为主导,以自由竞争为保障的增长模式,才是较为持久而健康的。虽然鄂尔多斯不断在数据上刷新着中国经济增长的极限,然而要真正超越香港,鄂尔多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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