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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乌蒙(组诗)

2009-12-10

昭通文学 2009年2期
关键词:乌蒙山彝人阿妈

李 果

祖 界

无论你山遥路远。无论你天南地北

迁徙。你没有飘摇。你的根深深扎进

大西南的沃士。总不忘背着祖灵前行

无论你战天斗地。无论你雄风猎猎飞翔

无论你仇深似山谷、热情如火把。豪气

胜烈酒。你都会得到祖界的包容。最后

你必须回到这个今你一生神往之地

一个没有方向的民族,她的路不会很远

一个没有归宿民族,她的灵魂

飘泊不定。失去依托。失去美丽家园

我的祖先,曾在气候宜人之地

靠山而居。择水而居

有山宜猎。有水宜渔。有草宜牧。有田

宜种。那是祖界。那是创世远祖的

世外桃源呵!那是黑色民族黑鹰部落

精神和灵魂向往的圣地

雪洗过的乌蒙山,高处不胜寒

大风吹醒彝人之魂。洒渔河波涛滚滚

金沙江澎湃汹涌。黑虎怒啸

黑虎之骨跨过二龙山。跨过九龙山

跨过五莲峰。跨过彝人魂游的天空

笃慕,你住在祖界吗?六祖,你住在

祖界吗?支格阿尔,你住在祖界吗

世世代代的大毕摩们,你们住在祖界吗

狂饮的民族,怎能没有烈酒

让呷嫫阿妞唱着敬酒歌端上来

归来吧!疲惫的鹫鹰

在大黑山歇歇脚再振翅高飞

归来吧!失散的羊群

回到你荞麦遍野,牛羊满山的山坡

回到你大河弯弯,鱼肥稻香的坝子

回到“鹫土木古”“兹住朴窝”来

让擦尔瓦飘动,让黑河激荡。澎湃

回到马樱花树下的马拉益蚩来

喝一喝凉水,清一清嗓子,唱一曲彝歌

什么时候星星眨眼了,月亮爬上了天空

什么时候阿惹妞妞笑成了灿烂的索玛花

又一个擦尔瓦娶走了美丽的百褶裙

黑风吹拂的山坡,寨子里飘着酒香

黑风吹着黑河流淌的峡谷

黑风吹着老毕摩的经颂。黑色的蝌蚪

在畅游。那是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

激活了。有一天她成长为丰收田野里的

青蛙。成长为山岩上的雄鹰;成长为

山头的黑虎;成长为飞腾的苍龙

那是祖界显灵了。那是蛮影飞翔了

那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大旗随风飘扬

野石山新石器遗址

何人的村落?在历史的翎翅下

安然醒来。飞越三千六百多年的时光

诉说着古蜀国沧桑的人事和岁月

诉说着农耕文明部落争战人兽角斗的

历史。在太阳历旋转了三千六百转之后

我们仿佛还能听见大风吹动森林的涛声

古象群像迁徙的部落跋山涉水而来

古陶和青铜冶炼出一个民族的文明进步

“杜宇化鹃,杜鹃啼血”古陶罐盛不下

一个民族的灵魂。嗓子叫干了,血浓了

声音嘶哑了。穿透厚厚大地的神箭

穿越了深深的民族魂。远古部落的头领

古蜀国的望帝,能否告诉我们

大风吹走古老的岁月,大风吹不走

不死的村落。大风吹开了边缘文化

民族文化的奇葩。她注定绽放。默默

绽放。三千多年绽放出乌金的色彩和光芒

在乌蒙山鲁甸的野石山,在乌蒙江南

闪烁着黑色文化的身影。像黑苦荞

像燕麦,成为我们生命的食粮

那些身材魁梧黑铁的祖先,那些

力拔山兮的勇士,我找不到你们的

劳动工具。看不见你们的劳动场景

以及你们的弯弓和战刀。你们的狩猎和

争战。但看到了古老的陶器和铜器

象牙、象骨这些珍贵文物。看到了

灿烂的古蜀国文化。看到了三星堆文化

的投影。看到了古老的昂扬的民族魂

在大西南的山头从容的行走。后来

又看见她燃起了火把,把象形文字

把别居一格的民族文化照射得更加辉煌

用战刀劈开山路。用弯弓射出好梦

射出满山红艳艳的索玛花和龙虎图腾

让我们为今天正在图腾和飞翔的民族

祈祷一声。欢呼一声。

歌场的起源

那时候,还没有钻木起火的本领

也就没有,火把燃烧的夜晚

但你们有了神秘的刻划符号

那样的历史已经追溯到上万年

那些骨头、龟甲和木头,能留下来的

在今天都成为了金条和宫殿

曾经让考古专家都头疼的刻符

事实上它已经闪现了黑色文化的身影

它生机勃勃,岁月打磨不掉

大风吹不掉,走到今天的阳光下

我们最古老最古老的祖先

都是些母性十足的野女人。以母虎自居

与今天弄潮的疯野的美女们,截然不同

今天的彝人,仍然认舅舅为大

灵魂中依然游荡着母系氏族的身影

而我们,都是你的根根和藤藤

你们开始结绳记事,刻木记事

那是一种经典。那是最响亮的骨笛之音

与大森林里的动物和谐相处

认万物有灵。崇拜大自然。崇拜祖先

是彝人从古至今的信仰和图腾

那时候,歌声很近。而梦很远

四面环山的坝子,美丽富饶

绵延起伏的群山,象征着心贴心

手牵手的力量。象征着团结和友谊

“天人与地人,相会在歌场。野人

舞歌帕,獐子吹芦笙,狐狸围歌场”

穿蓑衣草的古彝人。学野兽吼叫的

古彝人。边歌边舞。手舞足蹈

你们累了就歌唱

你们高兴了就歌唱

你们为迷茫而唱

你们为混沌而唱

你们为采摘到野果而唱

你们为捕获到猎物而唱

你们为迁徙而唱

你们为征战和厮杀角斗而唱

后来,你们为一群人而唱

你们为部落的独立和融合而唱

你们为今天的我们而唱

让今天的彝歌越来越磁力滚滚

把歌场旋转成一个圆。一个圆

像四面环山的坝子。像太阳。像月亮

像头顶的天空。后来像金耳环像银耳环

像一个民族成熟的句号

百褶裙

索玛花一样的百褶裙是彝家女的骄傲

从某种角度来说远胜“皮尔卡丹”

我让妻子穿一穿百褶裙

我想看一看,她像不像彝人之妻

我在心底呼唤着阿萨,阿惹妞妞

可让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穿上百褶裙的妻子浑身不自在

别别扭扭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摄像师在左选右选勉强留了个影

后来穿回便装又照了两张

怎么说都是穿便装的自然和好看

她总是飘舞不起来

我怎么也见不到心中的阿萨,阿惹妞妞

我们正远离着祖先神圣的根脉文化

我们正远离着阿妈温暖的怀抱

百褶裙美丽得如此陌生

让妻子穿一穿百褶裙

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己

而妻子,根本没从心底里喜欢

根本就没寄托深深的情感和厚爱

仅仅只是为了我不失望而穿

那是远离一个民族根脉文化的悲哀

虽然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它还是让我觉得失望和心痛

阿 妈

沉甸甸的

一声阿妈有太多太重的份量

好久好久了,已失去这最亲切的

称呼。“阿莫”“古拉得索阿姆”①

您什么时候还回到乌蒙山

高举着火把:照亮我、温暖我

让我体会一个民族燃烧的意义和价值

您什么时候还回到火塘边

给我们讲传说。烧洋芋。烤苦荞粑粑

今天,我管母亲叫“妈妈”了

叫“阿妈”让我好别扭哦

我好想披上您纺织的擦尔瓦②

我离地三丈、三十丈、三百丈……

鹰的翅膀一样掠过我的头顶

黑风一样在吹拂我

黑血依旧在沸腾。在歌唱

我在拼命写着黑色的诗

时光带走了什么?您带走了什么

您一定要带回来什么?我相信您

回来吧,回到乌蒙山来吧,阿妈

回到笃慕和“六祖分支”的圣地

回到彝族文化的故乡“兹住朴窝”来

左脚舞跳起来。朵洛荷舞跳起来

口玄吹起来。月琴弹起来。敬酒歌

唱起来…让我们举杯吧

朝着您慈祥的微笑和爱抚

朝着您温暖的怀抱,用彝语说

“至朵!”③“兹莫格尼!”④

注释:

①“阿莫”“古拉得索阿姆”:彝族称谓语,意思皆为“阿妈”“妈妈”。

②擦尔瓦:彝族男子披的披毡。

③“至朵”:彝语,意为“干杯”。

④“兹莫格尼”:彝语,意为“吉祥如意”。

听苏毕摩一席话

让人失望让人心痛的事,是不是

就这样继续?八十高龄的苏毕摩越来越

远离彝族文化。五六百万人的乌蒙山

博士都不止读出三个五个

五六百万人的乌蒙山最后一个毕摩

他不能面对彝人祖先的发祥地

他不能面对厚重的彝族文化会越来越薄

他不能面对失去乌蒙方言的彝族文化

又将失去芒部方言的彝语文字,和传说

磅礴的大乌蒙,群山环绕绵延起伏

点燃了远古彝人的歌舞,歌舞出獐子

狐狸、野人的疯狂…今天,苏毕摩

他愿意失去黄金失去生命,他不愿

失去经书和彝文典籍。他不愿

失去夜夜咬他的黑色文字。他不愿

失去老毕摩亲手传给他的

曾经熊熊燃烧的火把。那曾经相传了

多少代人,曾经传授给陇氏土司的

神秘的象形文字和经文

说到他头戴叩牢洪他就激动

说到他腰挂维庹他就激动

说到他手持卧通切他就激动

说到他吟颂酒香飘动的经文他就激动

他老泪纵横,他鹰一样盘旋的雄风犹在

他眼中还有焰火在燃烧、在飞翔

在那个“装神弄鬼”挨批斗的年代

苏毕摩丢失经文已经几十年

再没有了祭祖招灵的圣典

再没有了经文滚动的场面

通往“兹住朴窝”的灵魂不认识他

他还惭愧将来能不能回到“兹住朴窝”

一个民族的信仰、文化和精神之路

该怎样行走?我在马鞍山拜见了苏毕摩

他原本是一只雄鹰,一匹黑骏马

他老了。但他越来越思考着他的

黑色文化。我用他的小木盆洗脸,很舒服

坐在火炕上,吃着老腊肉,喝着罐罐茶

就着烈烈的烧酒,一夜的攀谈

他的马儿驮不动的只有深深的叹息

一个彝名的重要

早就想拥有一个彝名。这个想法

虫子一样不停的咬我。曾经让我

流泪。让我悲喜交加。曾经像火把

照亮着年轻的我。迷茫的我

我认为,这是我同远祖唯一的沟通

我没有大爱。更没有崇高。我爱得

这样偏执而顽固。甚至狭碍了

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中,常常模糊得

只剩下钱、剔除骨头的肌肉和势利

越来越强调自我,又越来越失去自我

的年代啊,让我拼命寻找:我的根

拼命维护我的血脉。以及硬硬的骨头

面对祖国灿烂文化的一部份,我敬仰

远古部落时代的祖先,铁骨铮铮的

部落,永远鲜活的神秘符号,她浩翰

一枝独秀。我读不懂。我身后更多人

读不懂。在寻找金子的年代,在丢失

母语的年代,他衍生我的好梦

像生养我的阿妈,她最亲最重

她作为一个符号。仅仅作为一个符号

太普通。但又太弥足珍贵

早就想拥有一个彝名。生养我的父母

他们不能给我。他们自己都没有彝名

还好他们还知道自己的彝文姓氏

那也就是脸上还常洋溢着的那种自豪

她不是文字。她胜似文字。在没有

文字,又被文字噬咬的年代。像火把

她的足迹散落梦中。她的焰火照亮

梦境。灼伤我。提醒我。鞭策我

又像不断线的泪雨,湿润的疼痛

钻心的疼痛。早就想拥有一个彝名

我不伦不类自以为是给自己取名

嘎足特•李果。后来又莫名其妙改名

叫嘎果。在渐渐成长的岁月中,终于

有了同外面的沟通。是大凉山的发星

帮我更正了彝名。现在我叫嘎足斯马

为这个平凡的彝名,我高兴得快疯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沿着《指路经》

回到祖界。我的灵魂也能够闪亮

纵然我无语。但那不是我的过错

我甘愿做一个充满爱心的哑巴了

我也能把我的爱神游灵界。告诉选祖

我是从他们骨头中站起的。我是从

他们血液中乘风破浪而来的。是他们

鹰翅下的剪影。是他们虎背上的雄风

是他们弯弓上的一支箭。是图腾

告诉他们:那个叫嘎足斯马的彝人是我

【责任编辑 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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