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还有多大影响力

●本报记者 邱永峥　王跃西　●张培

绿树掩映下的湖畔小楼就是昂山素季在仰光的限制居所。　　　　　　　 邱永峥摄

被西方视为缅甸“民主偶像”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简称民盟）总书记昂山素季，正悄然返回政治舞台。她近来除了频频与缅甸政府高官以及国际政客会面交谈，还不时在缅甸国家媒体上亮相，几天前，她甚至致信缅甸军政府领导人，希望能与军政府合作。而此前，对于被软禁累计长达14年之久的昂山素季，缅官方媒体除了指责她是西方国家的“傀儡”和“卖国贼”外，几乎不刊载任何有关她的消息。因为这位女士，缅甸政府在20年间不断遭到西方的严厉指责和制裁，东盟则抱怨，昂山素季问题吸引了美国太多的关注，从而忽略了对东盟其他国家的注意，是缅甸拖了东盟发展的后腿。而昂山素季本人则已成为西方与缅甸交锋、东盟与缅甸过招的交集点，甚至是“棋子”。《环球时报》记者日前在仰光采访期间，耳闻目睹了缅甸人对这位悲情女性的复杂情感。

昂山素季复出为时不远

“昂山素季接下来的亮相会越来越密集，离她重新出头的日子不远了，”仰光独立政治观察家觉迎今年10月一边陪同《环球时报》记者在英央湖畔散步，一边指着《七日新闻报》头版缅甸政府高官与昂山素季会面的彩色大照片说，“缅甸政府正在以‘松一下，看一看的方式让昂山素季重返公众视线，最终会允许她步出她一直待的湖畔小楼。”

觉迎所说的小楼坐落在仰光市区英央湖畔一个凸出的半岛上。因为环境优美且高校密集，英央湖是仰光青年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也是缅政府高官高级别墅扎堆的地方。如果不是觉迎的指点，看不出湖畔半岛上的那幢白色建筑与周边高级别墅有什么两样，但当本报记者试图沿环湖公路接近那幢白楼时，却被全副武装的缅甸警察和便衣拦下了。“两头的路都被截断了。这条路重新开放之日，便是昂山素季走出家门之时。”觉迎这样告诉记者。

昂山素季近来其实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密集重返缅甸人的视线。16日，仰光外国语大学英文专业的学生丁敏在给本报记者回复的电子邮件中表示：“我们通过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还有互联网，知道了美国总统奥巴马至少两度提到昂山素季的事。”丁敏所说的是奥巴马首度访亚洲期间，在两个重要场合为昂山素季说话：14日，奥巴马在东京发表亚洲政策演讲时，呼吁缅甸政府迈向“真正安全与繁荣”的道路，并表示美正在直接同缅甸领导层沟通，前提条件之一就是要求缅甸政府解除对昂山素季的“居住限制”。15日，奥巴马在新加坡出席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直接对话缅甸总理登盛。在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奥巴马说：“我重申了昨天在东京提出的对缅政策。”

在国内，昂山素季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11月9日，正在马尼拉访问的缅甸外交部高官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意外地透露：“我们有计划很快释放昂山素季……那样的话，她可以重组她的政党。”尽管这位高官没有透露计划的细节，也没有说明缅甸政府是否打算让昂山素季参加明年大选，但国际观察家均认为，这一表态意味着昂山素季政治复出的日子已经不远。同一天，昂山素季的律师年温在仰光接受路透社等媒体采访时表示：“昂山素季对能与坎贝尔（美国特使——编者注）会面感到相当满意……她还对缅甸政府为她与坎贝尔会面创造条件表示感谢。”这一态度被路透社称为“多年来昂山素季首度对政府公开表示好感”。11月4日，缅甸国家电视台还“一反常态”，播放了坎贝尔与昂山素季握手的画面。

政治影响力已经打折扣

昂山素季是缅甸独立民族英雄昂山将军的女儿，先后获得过牛津大学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学士，曾任职于联合国、不丹外交部等处，在缅甸以外的国家生活了28年。1988年，昂山素季为照顾因中风病危的母亲赶回仰光，正好撞上了政治运动，而部分退役高级军官和一些民众也要求她出来领导民主运动。当年9月，昂山素季组建了自己的政党——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并出任总书记。1990年5月，民盟在大选中获胜。但当时的缅甸政府拒绝承认这一结果，下令解散民盟，并在昂山素季拒绝被驱逐出国后，对其进行居住限制。西方国家因此谴责缅甸军政府镇压民主和自由，并加大了对其实施的经济制裁。

在被限制居住期间，昂山素季不能与外界进行任何政治接触。一位知情者告诉本报记者，昂山素季在英央湖畔的生活十分有规律，她阅读诗歌、散文，学习法语和日语。她爱听摇滚乐，还经常在夜里独自弹奏钢琴曲，但是她的钢琴坏掉之后就不再弹了。后来她还在住所外立了一块告示牌，不时展示其心路历程。缅甸政府一度解除了对她住所外的路禁，允许民众接近她的住所，但后来又恢复了严厉的措施。

如今，这位已经淡出公众视线十多年的女性在缅甸还有多大影响力？记者在缅甸采访期间，一位陪同记者的缅甸导游说：“我们老百姓都快把她忘掉了，毕竟她没有当过权，也不知道她的领导风格和处理国家事务的水平。说实话，我们不关心谁当国家领导人，关心的是不论谁当政，把我们的生活搞好。”这位导游的话代表了部分缅甸民众的心态。仰光大学青年讲师奈温对记者说：“我们都期待着变化，但一个在印度和英国受教育，甚至说缅甸话都有英国口音的不成熟的政客，真能给缅甸带来新希望吗？”

缅甸民盟的不少骨干对昂山素季颇有微辞。流亡海外民盟的对外事务发言人姚傲敏不久前在《伊洛瓦底江》杂志上形容，昂山素季和她领导的整个政党在1990年赢得大选后太得意了，以至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抱负”。姚傲敏认为，昂山素季领导当选政府应该与当时的军政府合作推进民主，但她却单方面决定正面对抗政府，导致缅甸遭受欧美制裁，变成一个“被遗弃的国家”。姚傲敏说，其实，美欧对缅甸的制裁并没什么成效，缅甸和欧洲的贸易不超过缅甸GDP的5%，美国的制裁则完全是虚伪的，只是为了让美国的石油巨头能继续在缅甸经营。还有一位前民盟领袖称，昂山素季没有培养接班人，所以造成了这些年来民盟“没有一厘米”的进步。

但在昂山素季的支持者看来，她是一名坚守信仰、性格刚强的“战士”。一些缅甸年轻人也对昂山素季寄予很大希望。仰光外国语大学一位大四学生告诉记者：“抛开她缺乏执政经验这点不足不说，她如果能复出并且真的重现缅甸政治舞台，至少可以让缅甸的政局有变化。只要有变化，才有发展与变革的希望。”

西方一直把她当牌打

“昂山素季政治影响力最大的根源是西方这么多年来的包装与支持。”一位在仰光生活的外国人这样告诉记者。事实上，自昂山素季被限制居住后，西方各国政府一直将其当成向缅甸政府施压的牌来打。1991年，昂山素季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被称为“反抗暴力，争取自由社会的象征”。美国国务卿希拉里称审讯昂山素季“令人不可容忍”；就连法国第一夫人布吕尼也发表过致缅甸政府的公开信，要求还昂山素季以自由。

近来，当美国开始谋求改善与缅甸关系时，在昂山素季问题上表现出其以往所没有的“谨慎”。奥巴马15日与东盟领导人会面后发表联合声明时没提释放昂山素季的事，只呼吁缅甸政府确保2010年的大选“自由、公正和透明”。对此，美国白宫发言人给出的解释是：“不能因为东盟一个成员有错，就在联合声明中一起来批评它。”

对于美国调整其对缅甸的策略，美国彭博新闻社16日相当直率地说道：“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院长马布巴尼表示：‘美国人现在意识到，如果美国要想重对东南亚有影响力，就得跟上中国的步伐。根据缅甸政府提供的数据，去年中缅贸易是美缅贸易的240倍，而东盟整体贸易增长10.5%中有2%是中国贡献的。”彭博社认为，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现在与缅甸政府改善关系其实就是为了与中国争夺影响力。

“西方国家与缅甸的关系是基于国家利益，过去为昂山素季争取权利其实是试图向缅甸政府施加影响力，而现在，既然已经开始与缅甸政府直接接触，是否还那么需要继续打昂山素季这张牌就难讲了。”那位生活在仰光的外国人这样分析。

昂山素季的问题也令缅甸周边国家十分头疼。事实上，东盟历次峰会都会谈及昂山素季问题。多年来，西方因缅甸问题不断向东盟施压，东盟国家则在重压之下，一致敦促缅甸释放昂山素季。泰国、菲律宾还一度表示，不能因为缅甸“而玷污了整个东盟”。今年8月，缅甸政府决定延长对昂山素季的软禁期后，甚至有东盟内部人士呼吁将其逐出东盟。尤其是当像孟加拉国、泰国等与缅甸有边境和民族问题冲突的国家，与缅甸关系紧张时，昂山素季的事就会被提及，而局势只要平息，这个问题似乎又不存在了。不过，东盟国家并不愿意搅到美欧制裁缅甸的浑水中。法新社称，这是因为东盟各国与缅甸有着密切的商业联系。东盟是缅甸最主要的外资来源，泰国、新加坡等国在缅有巨大的经济利益，缅甸向泰国出口的天然气占泰国年消耗量的25％。而在政治上，失去了缅甸，东盟就是一个失败的组织。因此，处理缅甸问题时，东盟国家一方面跟从西方呼吁释放昂山素季，一方面强调“不干涉成员国内部事务”。

云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所长李晨阳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昂山素季可以说是缅甸政治的一个关键环节，无论是发展与东盟还是与美国的关系，作为缅甸社会、政治的节点，不打开昂山素季这个结，很难谈其他问题。美国天普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主任杰夫·金斯顿认为，让昂山素季参与到缅甸国内政治正常化以及缅甸与外部世界关系正常化的进程中来十分重要。

未来影响力不确定性很大

对于昂山素季复出后能有多大影响力，几位接受《环球时报》采访的专家都表示，这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李晨阳认为，昂山素季如果复出，对缅甸来说影响还是很大的，但从目前来看，她并不具有颠覆性的影响力。云南省社科院东南亚问题研究专家贺圣达说：“如果昂山素季复出，将有可能从事政治活动，但缅甸的新宪法规定，和外国人结婚的人不能竞选总统，也就意味着昂山素季不可能当选缅甸总统，政府更不会为了她修改宪法。”贺圣达认为，昂山素季复出可能带来的影响有两个方面，一是增加了缅甸大选的公信力，二是将有利于缅甸国内政治的和解进程。贺圣达还表示，就目前看来，昂山素季还没有实现完全自由，因此她对未来局势能有多大影响力，要取决于缅甸政府给她多大的自由度，这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另一位中国专家表示，对缅甸政治格局影响最大的是军人与僧侣。按照缅甸新宪法，虽然2010年实行普选，但只有受军方控制的政党才能参选。而僧侣对缅甸的政治影响更容易通过基层民众加以渗透。与这两种势力相比，昂山素季个人名气大，但缺少基层组织的支持。她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西方对她投入多大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