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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天孙织锦成

2009-09-24

中华诗词 2009年4期
关键词:不平织锦鹧鸪天

尽 心

迦陵先生的诗词作品内容有不少涉及到家国之思,展现出一种对社会、家国和人生的责任感。除了浓郁的乡情,挚热的报国心,在有些诗词当中,迦陵先生明显表现出对中国传统文化后继乏人的感慨,并殷切期望诗词这株奇葩有朝一日灿烂盛开。

2007年6月,迦陵先生“连日愁烦以诗自解,口占绝句二首”,在这里只说其二这首绝句:

不向人间怨不平,相期浴火凤凰生。

柔蚕老去应无憾,要见天孙织锦成。

“不向人间怨不平”,横空出世的一句,两个“不”字脱口而出,以双重否定的句式直抒胸臆。到底是什么“不平”呢?韩愈说:物不得其平则鸣。这“不平”大概是作者所经历的各种艰难困苦,是无数难言的内心的哀怨。心中有不平要写诗表达出来,所谓“连日愁烦以诗自解”。可是作者要写的却不是这个“不平”,也不是去抱怨这个“不平”。这毕竟都是“人间”的烦恼,不必去怨恼它。为什么不怨呢?怎么才能够达到不怨的境界呢?

“相期浴火凤凰生”,这是对于不怨所做出的解释。在超越于人间不平之外,有一种期待。这期待不是眼前的鲜花烈焰,而是期待着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那就是凤凰的涅磐。浴火而重生。“生”,是重生,是获得新的生命。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就像凤凰在烈火中奋力挣扎,不仅要获得一次新生,而且要获得生生不已的一种永恒。

“柔蚕老去应无憾”,“柔蚕”,是那吐尽心丝的柔软的春蚕。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蚕是柔弱的,但是它吐尽千丝更万丝,自有一份执著与无悔。丝吐尽了,蚕的生命也就即将终止了,可为什么却应该没有遗憾呢?

“要见天孙织锦成”。“要”,不仅是一种主观的期盼,还可以理解为将要,即将实现。因为马上就要看到天孙把那吐出来的丝织成美丽的天机云锦了,所以理应无憾。“天孙”,就是织女,是最巧手的仙女。

我们再返回头看这首诗:因为我有愿望要见到天孙织成云锦。并且这愿望将要实现没有落空,所以吐丝的柔蚕了无遗憾了,在“到死丝方尽”的时候获得了凤凰涅磐一样的重生,所以自然不必去抱怨那“人间”的“不平”。一气呵成,回环往复。

迦陵先生在小序中还说,这首诗是“用旧作《鹧鸪天》词韵而广其情”。因此,我们有必要再来看那首《鹧鸪天》旧作。词也有小序:“庚辰九月既望之夜,长河影淡,月华如水,小院闲行,偶成此阕。”2000年农历九月十六日,深秋时节,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晚的月光很明亮,作者漫步在南开大学的校园里,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词:

似水年光去不停。长河如听逝波声。梧桐已分经霜死,么凤谁传浴火生。

花谢后,月偏明。夜凉深处露华凝。柔蚕枉自丝难尽,可有天孙织锦成。

“似水年光去不停,长河如听逝波声。”作者开门见山就说到年光如流。是无端心生感慨吗?接下来是真的听见了银河流逝的声音吗?不是的。我们不妨设想。月下散步的人,仰望天际,银河看得很分明。由银河之水想到人间东流不返的逝水,由逝水想到年光,那流逝的时光就跟流逝的水波一样,没有办法阻止,没有办法挽回。这个时候,才仿佛听到了银河不停流动的水声,心底里起了波澜。

“梧桐已分经霜死”,由遥望银河想到逝水,想到年光,恍惚而又分明地听着水声不停歇地流逝,虚与实的感受交融在一起,视觉和听觉的感受交融在一起。“梧桐”。未必就是当时的所见,但它那一刻仿佛出现在眼前了,经过秋霜的击打,它的生命是不是枯竭了、终止了呢?“已分”是它的本分,难道它必须听从命定的安排吗?

“幺凤谁传浴火生”,梧桐的意象是现实中常见的。那凤凰呢?谁见到过那美丽的凤凰?谁又见过它的浴火重生呢?“谁传”,虽然语气并不确定,但是却是对命运的一种抗争。梧桐的本分是走向死亡,越是强调它的本分,越是要对这自然的规律进行超越。哪怕这仅只是一个美丽的期待,但是作者宁愿相信凤凰浴火而获重生,而不甘心接受现实之中经霜必死的梧桐的命运。

“花谢后,月偏明”,词相对,意相反,如果说“花易谢,月偏明”,那是“一般现在时”的句法,而“花谢后”,用的是“现在完成时”,更具感发的力量。那已然凋零的是什么花?这就要联想迦陵诗词中最常见的荷花的意象。此际凋谢的便是在夏日里盛开而作者情有独钟的荷花。“月偏明”。一种执著,美好的年华虽然失落了,但是月华如水,格外明亮。光明不仅在自然界存在着,而且在心中也是一片皎洁、明澈。

“夜凉深处露华凝”,时间是夜里;凉,意味着已到深宵,夜是黑暗的,凉是凄清的感觉;“深处”,是空间的位置,是孤独寂寞的所在,是千秋寂寞心的所在。在这样冰冷寂寞的时空之中,露华凝聚了。露水的精华,在荷叶上凝聚了,圆润莹沽,纤尘无染,仿佛玉壶冰心,仿佛诗人高洁的品质。

“柔蚕枉自丝难尽,可有天孙织锦成?”为什么说“枉自”呢?蚕是只顾自己在那里吐丝,丝吐尽了没有呢?吐尽心丝。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这些心丝吐出来了。到底有没有巧手的织女,把它织成美丽的锦缎呢?“织锦成”才是丝的价值的体现。才是柔蚕生命的价值。到底有没有这个“天孙”呢?不知道。以问句结篇,留给读者深长的余味。

这一词一诗,出现的意象有“长河”、“梧桐”、“凤凰”、“花”、“月”、“露华”、“柔蚕”、“锦”等。有现实所见。有心中所想。既有中国诗歌传统的比兴手法,也有西方诗歌象征手法的运用。《鹧鸪天》词比近作七绝的写作时间早了7年。后者用的是前者的词意,而“广其情”,扩展了它原本的感情。“可有天孙织锦成?”是一个问句,“要见”则是对问句的回答。这不仅是作者从主观上给出的答案,而且是在客观现实中确实有了回答。

2000年。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正式列入南开大学研究生招生计划。迦陵先生在写作那首《鹧鸪天》的时候,研究所的办公楼刚落成不久,招收研究生也刚刚开始。那时候,她心想到底能不能教出几个好学生来?不确定。7年之后,一批又一批研究生考到研究所攻读古典文学专业的硕士、博士,有些研究生各方面的素质都是很不错的。这让迦陵感到由衷的欣慰。于是,她仍旧借用柔蚕吐丝的意象,从“枉自丝难尽”到“老去应无憾”。表达自己苦尽甘来、梦有所托的心情,因为即将看到天孙把锦缎织成了,古典诗歌的生命得以传承,得以长流不息。

以迦陵数十年所倾注的心力来说。首先是教学,其次是研究,再次是创作,三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这一诗一词反映了作者对于古典诗歌传承的忧虑和希冀,无悔与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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