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川口晴

译／王佳

“我的生命只有十年。所以，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抽时间和我在一起。”

这是我和狗狗袜子的约定。我猛然想起，袜子最近十分嗜睡，会不会……

“怎么了，小晴?手机快被你打爆了——出了什么事?”“袜子它好吗?”“醒着的时候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父亲职业性的冷静，反而倍增了我的不安。

“我想听听袜子的声音——”父亲把袜子叫醒了。“汪!”袜子强有力地叫了一声，似乎是给我的回答，我彻底踏实了。

考完试，又有电话打进来，是父亲。“袜子快不行了。”父亲开门见山地说，“你明天能回来一趟吗?”

我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往机场赶去，向家飞奔。

“袜子呢?”地上铺着一块自得刺眼的布，袜子卧在上面，一动不动。“袜子!”强烈的不安罩住了我。我一点点把耳朵贴近袜子，还好，袜子的呼吸声十分均匀。

我回来了。袜子就在我的面前，然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它做。我只能小心地凝听袜子的呼吸声，只能看着它沉睡不醒。

父亲把一张纸摊在我的面前，“与狗狗的十个约定”。“这是便利店的老板给我的。当时他把那些小狗送人的时候，每人都给了这么一张纸。”

这些约定早已经被我遗忘得干干净净。拿着这张纸，我甚至不敢往下想，害怕已经答应过的事情，却没有做到。看看父亲，我深吸一口气，读了下去。

1我们在一起时，希望你能耐心一点儿，给我时间去理解你。

2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能成为你忠诚的朋友，是我最大的幸福。

3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是有感情的。

4我不听话的时候，在你责备我之前，能不能想一下自己对我做了什么。

5把你所有的心事和牢骚都告诉我。虽然我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是我听得懂。

6别打我。其实我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你，我只是没有这么做。

7有一天我变老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照顾我。

8我的生命只有十年。希望你尽量多抽点儿时间和我在一起。

看到这里，我闭上了眼睛。十年了，我对袜子的承诺，却半个都没能做到。也许在和袜子共度的这些年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起过当初的这些承诺。我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把剩下的两个约定读完。

9你有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的工作。而我，只有你。

10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所以请你答应我，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陪在我的身边。

我紧紧地攥着这张纸。一种温热的液体，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我的眼眶流了下来，重重地砸在眼前这张白纸上，擦也擦不干。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袜子走过去。它的呼吸突然变得紊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袜子!”袜子没有任何反应。“袜子……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没想到十年这么短……袜子!袜子!”袜子的眼皮动了一下。“袜子……袜子!”

我的眼泪砸在袜子的鼻尖上。袜子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用微弱的声音哼了一声。它很吃力地抬起了那只仿佛穿着白袜子的前脚，就像每次我浇花的时候，它去扑水雾里的彩虹那样，向前伸了伸。我连忙握住它的脚。这时候，袜子的睫毛颤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袜子深情地看着我，它的眼睛还是那么黑，那么亮。

“袜子……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袜子好像在对我微笑。它的嘴动了动，仿佛要对我说点儿什么。“袜子，你想说什么?袜子——”袜子的脚在我的手心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它合上了眼睛，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我们把袜子埋在了院子的正中央，还用白色的木头做了墓碑，上面写着：齐藤袜子长眠于此。

钱蕾／摘自《与狗狗的10个约定》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