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鲁

这一天

这一天,我避开那些繁琐的事情

躲在一场现实的雨中,看一个打伞的人

在风中摇摇晃晃

这一天,我突然害怕一面镜子

过于理想的固执:你看,我的脸色

像所有人一样苍白而抽象

这一天,我突然害怕

这些亲密无间的问候:比如爱人的

一个微笑,比如推开门时

生锈的尖叫声。这一天,我突然害怕这些

被复制的生活:我梦见我们

变成了一堆炫目的玻璃

我梦见我们把自己

藏在铁盒子里,小心翼翼地

避开所有坚硬的事物

月亮

比如一只关得太久的鸟。

比如一朵从小在室内长大的葵花。

比如这无从说起的愤怒。

比如这群围着一列脱轨的火车互相指责的绅士。

比如这粒被强制服下的白色药丸。

比如你指向北方的中指。

比如那爬上窗台朝下张望的孩童。

比如整天低着头颅赶路的民工。

比如上紧了发条的高速公路。

比如这一堆夭折于童年的空心玩具。

比如这只被扔到手术台上的空酒瓶。

比如那些专心和自己做爱的异乡人。

比如这只爬过一摊尿液的夜归的蚂蚁……

——哦,多么危险!那些云朵就要散开

你浑然不觉。月亮躲在我的手掌背后

它阴沉着脸,一点都不生气。

故乡

过于理解一个词语

只会离它越远。比如我们

反复播放同一首曲子,最后听到的

只有窗外那些

吹得越来越轻柔的风

实际上,我们的故乡

注定比一缕炊烟

更容易消逝:就像一个故事

被爷爷反复地演说,而我们

只能生活在局外。

即使我们把整个故事都已牢记。

能够容纳我们的

不只是这个抽象的地名。也不只是

这个名词背后的

那块土地。穿过几个城市,或者

几个季节的轮换,你能做的

只是面对镜子

慢慢剃尽嘴角的胡须

儿女们在花丛间

玩得正兴起

而你忘了下一个故事

要从哪里讲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不再计较明天的

得与失,借用几张纸牌,慢慢算计

剩下来的幸福。窗外的小雨

更凉了,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

也比往年更冷。

而老婆不过是另一个

迷恋打牌的妇人,晚上偶尔睡在一起。

刚结婚时种的秋菊

只剩下一瓶盆干硬的泥土

放在发黑的窗台上

谁也记不清楚到底开过几次花

村子里的狗越来越孤独。调皮的小孩

也越来越孤独。小鸡也被圈在笼子里

饿了会有人喂食,长大了再送出去

换些钱花。

幸福的人,往往离乡背井

入冬以后,整夜整夜地往肚子里灌酒精,

努力忘记农事,忘记几只小狗在电话里的尖叫

然后对着租来的窗户望月

一直望到月落西山

再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