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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富姐为守护深山财尽夫亡

2009-09-17王爱玲

廉政瞭望 2009年7期
关键词:荒野山林

王爱玲

当年她勇闯天下,年仅20岁就攒下千万资产,却为了“荒野保护”散尽家产,被联合国环保署称为“中国荒野保护第一人”;如今她一贫如洗,倒欠几十万元外债;她阻止山民砍伐,被100多人带着砍刀围攻,她的丈夫被盗林者残忍杀害,那时她女儿出生才3天……

拎一捆钱进山去

张娇不喜欢讲过去的经历,只是在遮掩的言辞里,透露出一段故事:负心的父亲,相依为命的母女。

小学五年级便辍学的张娇要养家糊口。她去市场上捡别人不要的菜,就知道把菜分成两类,一类自己吃,一类再拿去卖。与此同时,张娇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精打细算,也悄悄地学会与市场上的小贩讨价还价的买卖战略。13岁时,这个北京市区五棵松的小女孩,只要用手一捏,用眼一扫,就能知道一整片菜地里白菜的分量。

从蔬菜水果批发开始,张娇跟那些比她大一辈的人一起当上了80年代的“倒爷”。什么赚钱她卖什么,到海南倒香蕉,到四川倒橘子,到东北倒大米……在那个崇尚勤劳、胆量和疯狂的年代,张娇赚了1000多万元的资产。

然而,金钱并没有给张娇带来满足感,当被生意羁绊,彻底沦为一个生意人的时候,她开始感到浑身的不舒服。从小“野”惯了的她渴望自由,向往自然。她喜欢在山上呆着,越荒凉、越自然的地方越好。

1994年的一天,张娇跟着当地的猎户来到延庆爬山,一个突发奇想让她停下了脚步。

“当时砍树的风头很盛,我爬山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树被人放倒,拉走,锯断,劈开。山上的大树都没有了,只有些小树。有的地方,连小树都没有了。于是我就想,应当有一块地方,被保护起来,至少让我们子孙后代知道,这个世界曾经有原始森林,有无数的植物和动物,有美好的自然界。”

1995年,年仅20岁却拥有1800万元资产的张娇,拎着一大捆钞票走进了延庆刘斌堡乡营盘村村委会的大门,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张娇当时看上的荒山隶属刘斌堡乡农民集体所有,又正好赶上延庆县政府鼓励社会人士投身林业资源保护开发,于是张娇和村委会签下了一纸30年的土地承包合同。山村里的人领到补偿,迁出了世代居住的家园,而张娇则带着人在荒山上种树,在村子里养牲畜。

“最多时我雇了100多人巡山,一年几百万元投下去,就像盐溶进水,还没看到什么已经没了。”张娇说,“当时我的想法很天真,以为最多拿出自己财富的三分之一,就完全可以把我现在的这片地方给长期保护起来。没想到,我自己所有的钱投进去不够,向朋友们借来的钱投进去不够,连我母亲的‘棺材本都投进去了,也还是不够。”

丈夫被盗林者杀害

你无法把眼前这个皮肤黝黑、衣着普通、鞋子沾着泥灰的女人和曾经的千万富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在大山上家徒四壁的“家”里,她说,她自己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吃过带油星的菜了。坐在炕边,她指着外屋的一缸腌咸菜乐得笑开了花:“我学会腌咸菜了!这是我现在的主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土豆和萝卜。

承包这片山林后,由于张娇不让山民进山打猎、砍树,附近的山民纠集100多人带着砍刀威胁张娇,要把她从这里赶走。张娇从山上逃下来,请律师打起了官司,法院判她胜诉。

可这伙人并没有放过她,他们先是偷伐树木。张娇就在山上设置多个瞭望哨,在路口设卡子。见盗伐无法得逞,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甚至在林中放火报复。“多亏发现及时,火被迅速扑灭才未酿成大祸。”从此,张娇每天都坚持巡山,有时夜里也拿着手电筒带人在林子里转。

更大的不幸是,1999年,张娇丈夫被一伙盗林者残忍杀害。那时候,距他们的女儿贝贝出生才3天。贝贝被母亲带走,姐姐帮忙抚养,张娇留了下来。

如果按照常规出牌,那就不是张娇了。“不把这片山林守下来,以前的努力全部打了水漂,还会更快地灭了这片林子。”张娇独自坚守山林里,周围与她相伴的只有群山。河流干涸了,这里的村庄整体外迁了,遗留下来的是空房老屋,残墙断壁。山的这边,最近的有人的村子距离12公里,山的另一边,30公里开外才有人烟。

对一些蓄意破坏山林的家伙,仅靠忍气吞声和宽容是不行的。后来张娇将抓到的几名不法之徒送到林业公安部门给予严惩,到这里来捣乱的人才渐渐少了。

可张娇说亏欠家人太多。已经上五年级、9岁的女儿贝贝跟老师说自己是孤儿:爸爸已经死了,不能再回来了,可妈妈长年累月呆在山里。印象中,张娇似乎没有抱过女儿,她的爱全部投到山里了。

14年的时间,这一片万亩左右的山林,“败”掉了张娇的1800万元。到2008年初,张娇更是惊奇地发现,她欠下了20万元的外债。早些时候买的一辆运输车,也被人当作债务抵押拖走了。有债主们开着车跑到山里,指着她鼻子骂道:“张娇你死了!我就当你死了这钱我不要了!”然后愤然关上车门一溜烟走了。张娇呆在那里,“是我负了人家,就算扇我一嘴巴我都认了”。

用沉默回答

张娇做的这件事,在国外有先例,有个词叫“荒野保护”。就是把一大片荒地圈起来,杜绝人类活动,让其中的生物群落自己恢复。在美国,有专门的《荒原法》,很多大机构、财团都会做些荒野保护工作。但是,荒野保护,在国外是贵族或大财团做的事情,穷人玩不起。

大山给了张娇回报,去过的人说这里是离北京最近的世外桃源,一到春天,满山的杏花、野生榆叶梅,还有映山红,映红了满片的山野。夏天,树林郁郁葱葱,天天都能听见山间鸟儿竞相鸣唱。秋天,成熟果实散发的醇香飘荡几十公里。出身中医世家的张娇还在树林底下埋了中药,现在繁殖开来,有140多种。“假如你秋天来,可以吃到我配的各种中药粥,可以调理很多病。”说这话时,张娇俨然一个庄主,满脸得意与自豪。

山居的生活有许多乐趣。张娇曾花15天时间,走完自己“领地”上最长的一道山,并发现了几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这让她骄傲不已。而人迁走以后,周围的植被逐渐恢复,动物也多起来,松鼠、山鸡、獾子都很常見。有一次,一只野猪受了伤,来到村子里,她帮它治好,野猪居然主动留了下来,还产下几窝小野猪。还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一头金钱豹。

张娇自豪地认为自己的工作属于新创的行业,她取名为“自然业”。“森林是最好的地方,有无限的生命,有植物,有动物;有飞的,有跑的;有爬的,有钻的;有地下的,有地上的。我好满足呀!”她喜欢用问每个进山的人这里“美不美”来介绍她10年来的成果,她迫不及待地需要人们的肯定,就像小孩子用心花上半天工夫做出一件工艺品希望得到夸奖一样。

有人粗算了一笔账,目前张娇领地上的这片森林,少说也值5个亿!如果对外转让一部分,张娇马上就是超级富翁,可是对她来说,山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像自己心爱的孩子,哪怕给再多的钱,她也无动于衷。

张娇曾试图通过搞点“生态旅游”缓解财政危机,可是很快她发现自己无力应对游人对生态造成的冲击。她停止了“生态旅游”,因为无法克服这种源于巨大保护欲的洁癖:她会跟上山采蘑菇踩坏了树苗的村民打架;有个杜鹃花爱好者上山把她承包地内的杜鹃花给调查了个遍,然后挖走了几种珍稀品种,她看到后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把人家脸给打肿了。

也有朋友直截了当地说,这里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名贵的木材、药材、珍稀植物,哪一样不能换成钞票,干嘛不利用?退一步讲,等租期到了,谁来接你这个班?哪怕你还有钱再租30年,到最后,这片森林还不照样是人家的!对于局外人的善意提醒,张娇却硬是犯“浑”:只要能保护好这里的原始生态系统,我甘愿整片森林白送给国家!

更让张娇感到欣慰的是,如今她这万顷青翠的绿色林海,已成了首都最大的“天然氧吧”。她的“荒野保护”事业,也渐渐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一些大学生主动跑到山上做志愿者。联合国环保署官员贝尔先生听了张娇的事迹很受感动,称她是“中国荒野保护第一人”!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媒体纷纷对她进行报道,一些动植物学家,也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考察,称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对一帮慕名而来的拜访者,她大喊大叫着发号施令,说话间总带着些命令式口吻。“你们给我……”是她最常用的句式之一。她嗓门很大,笑声有些放肆,回荡在九里梁村周围的群山里。

“要问我这10多年,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光失去了什么,那我只能用沉默来回答;要问我得到了什么,那我可以告诉你,就是这眼前的一片山林。”张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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