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容

清早起来，白一彤抓了几袋饼干，塞了一包零食就和几个村民出了窑洞。

天蓝框的大眼镜，印着卡通小熊的T恤衫，挎包上拴着个大布偶——如果不是那顶红色安全帽，不是背后土色的大山大河，不是站在一群忙碌的村民中间，谁也无法将这青春时尚的小姑娘和“村主任”这个词联系起来。但她确实是陕西省清涧县这个有着4000多亩耕地、1000多口人的大村——高杰村的村主任。

这天，她的任务是带着村民，从山上挖土下来把吴定河边的坝地垫出10亩来种菜。这10亩菜地是白一彤计划实施的菜篮子工程。原来这里只有土豆，她说，她要让村民吃上新鲜蔬菜。

竞选

白一彤出生在高杰村，但小时候随父母迁居到了清涧县城。2007年，她考入西安安康学院中文系专科班。村里选举的时候，白一彤正在上大二，父亲的一个电话召回了她。当时高杰村村委会换届选举，选了四次都没有一名候选人得票过半。白一彤的父亲从选委会主任处得知高杰村换届选举失败的消息，便动了让女儿竞选村委会主任的念头。接到父亲电话。白一彤考虑不久就决定参加竞选。她说，她之所以这么快作出决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过世10年的爷爷。“我爷爷是高杰村有能耐有威望的人，他一直记挂着村子的发展。爷爷去世很久了，对我的影响还在。如果我能回村子为乡亲们出一份力，也算是替爷爷还了一个心愿。”

白一彤进入村民的视线，则是因为大家觉得她爸爸在陕西省政协的某杂志社任职，叔叔是陕西某集团董事长，拥有陕西规模最大的红枣深加工基地。她家有钱，既不会贪污，又有实力为村里做事，而且她年轻，思想开放。

白一彤的竞选演讲赢得了村民的热烈掌声。2009年1月14日，她高票当选为村主任。而学校则给她制订了一个个性化培养计划，设计了几门农业和管理方面的课程，为她开设网络视频远程教育。把学堂送到了村里。

外面有人说白一彤是爸爸的“傀儡”，但白一彤说不是那么回事，她是决策者，爸爸只是“跑腿”的，“我常为村里的事对爸爸发脾气，他说你是我姑娘，居然敢跟我发脾气!我说你是村主任还是我是村主任?我说了算!”

白一彤这个19岁的女生当选村主任后，有些媒体对她及她的家族有质疑。白一彤说不知者无错，她知道自己是如何踏踏实实做着有利于村民的实事，“只要站在大多数人民的利益一面就不会失败，老百姓长着眼睛”。

磨练

白一彤一上任，就“很有村主任的样子”。她去村民代表家了解情况，去“视察”工地，还要写申请，写证明，写可行性报告……村民有各种鸡毛蒜皮的事也来找她。

可一个女孩子当村主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任两个月，困难就层出不穷。先是因为修路的事，村民拆了邻村挡在路上的违章建筑。结果白一彤出去就被人打了。幸好有自己村的人在，才没酿成严重后果。她阻止了本村人的报复：“我说咱们高杰村要以文明治村，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不能以暴制暴。”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说我开车，坐出租车什么的，我开车是开我家的车，我坐出租车掏的是自己的钱，就是在饭店吃饭我也是掏自己的腰包，我腰板硬的是啥?两袖清风!你就是砍我的头，我都不会贪污!”

腰板虽然硬，心却沉下去，她开始后悔当这个村主任了。

在白一彤城市的家，天然气一开就能做饭，可在村里做顿饭能把人熏成黑煤球，而且不能随时洗澡。妈妈心疼她，经常从城里跑来给女儿做饭，女儿反过来又心疼妈妈。

一家人为什么要找这个罪受呢?

一天，她去城里办事回来。刚到村口就听村民说：“呀，你回来了!我们以为你不要我们了!”白一彤心头一震：“不可能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承担我的责任，天塌下来我顶着。”后来她听说，村里有位老太太以为她走了，跑到邻村打白一彤的那个人家里，挥着拐杖向人家要人。白一彤的心坚定了，她知道，就为村民的那份信任她也要坚持下去!

“三八”妇女节前夕，白一彤被请到中央电视台做节目，她听一个专家说起在农村调查时发现重男轻女现象严重，她大为触动。从北京一回村，她就发动了一场“三八红旗手”的评选活动，希望让村里的妇女感到自己是有地位的。

白一彤让人把全村妇女的名字写下来，并且贴上照片。让妇女主任负责考评，谁孝顺公婆。谁对村子作了贡献，谁积极参加村里的活动，谁和邻里关系好……符合一条就加分，年终评比，分高的成为“三八红旗手”。“我要让这个评选形成制度，让每个人都学好向善，村风就改善了。”她坚定地绷着脸，如同一个年轻的革命者，“我一定会把高杰村搞得有声有色，做得好就是对反对者最好的回击。”

欣慰

晚上睡觉前。白一彤看的书是高尔基的《母亲》、《我的大学》，她说看这样的书“能获得力量”。她也上电脑和同学聊天。她的同学对她当村官的举动很崇拜，不少同学也流露出想回村做一番事业的想法。白一彤很认可“农村天地，大有作为”的说法。通过这次选举，她意识到农民的思想意识和城里人一样超前。“他们如果思想老套，说我资历不够年龄太小的话，我不可能被选上。”她对自己竞选那天的经历记忆犹深，“在学校我一发言，就有人说我爱出风头，但那天跟村民讲的时候，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他们懂得尊重人。”

正月初七环山公路动工，白一彤非常兴奋，修路是她的竞选承诺之一。“之前我觉得反正我是办好事，他们爱帮不帮，我一个人干也行。没想到全村来了800多人，妇女抱着孩子来了，7岁的孩子拿着小锄头挖土，老人干不动就在路边给我们端水……看到那个场景，我才知道大家真的希望修路。我也拿着锄头一块干，有人说，你意思一下就行了。我说不行，我要以身作则!”如今，环山路即将竣工，宽阔的土路绕着漫山的枣林盘旋回转，修到了村民家的大门，村民再也不用担心不能及时将枣收回家而烂掉了。为了修建这条路，有些村民自觉砍掉自己的枣树，推倒自家院墙。

在白一彤竞选的10条承诺中，还有一条是为村民修建一个体育场，同时也将是“陕北最大的骡马交易市场”。因为过一两年，有一条由山西到陕西的国道将从高杰村过，“山西人过来交易很方便。我们村还有千年古寨和千年瓦窑，只要修复就是很好的旅游资源。高杰村在古代就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也要把村子打造成当代第一村。我想吸引更多的人回家，大家觉得村子有希望。就会愿意回来”。

最近，果然有三位“客人”回到了高杰村——村里的三位前任村主任。之前，村里人如果看到这三个人坐到一起是会感到奇怪的，因为他们代表着村里的三派，谁也不服谁，这也是高杰村以前迟迟选不出村主任的原因。但现在，三个人在观望了几个月后，看到白一彤带领村民修路，拿自己的压岁钱给孤寡老人困难户买慰问品，他们很感动，决定发挥各自所长，一同帮助白一彤建设高杰村。白一彤说这是她上任以来感到最欣慰的事。

站在山水一色的黄土高坡，这个19岁的女孩子骄傲地指着远处的山沟：“以沟为界，这些都是我们的土地!我要为我们的老祖宗增光添彩!”

(摘自《中国妇女》2009年第5期上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