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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江安澜

2009-08-13王敬东

北京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大堤抗洪

长江穿越湖北荆州市“九曲回肠”的江段称为荆江。荆江大堤的万寿宝塔附近,有三处显著的纪念物:“盛世安澜”的巨型石碑;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九八抗洪烈士纪念碑。这三处纪念碑石,兴建时间前后虽相距50多年,却共同记录着荆江军民浴血奋战、抗击水患的英雄壮举。在隆重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之际,作者饱蘸激情,用生动的文笔描绘那段气壮山河的历史,相信留给读者的不仅仅是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画面,还有深深的感动与思索……

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

———唐•韩愈《进学解》

楔子

长江穿越湖北荆州市“九曲回肠”的江段称为荆江,全长135公里。每至盛夏洪水暴涨时,江水高出堤外地面“数十丈”,可谓“船在屋上走,人在水中游”,所以,历史上有“万里长江,险在荆江”一说。

荆江大堤的万寿宝塔附近,有三处显著的纪念物:万寿宝塔紧邻的“九八抗洪烈士纪念碑”与相距300多米的“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呈一条凹形弧线,弧线的节点上矗立着一块“盛世安澜”的巨型石碑。这三个纪念碑几乎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都与荆江洪水密切关联。

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是为纪念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第一个大型水利枢纽工程而修建的。碑的前后方分别镌刻着毛主席和周总理的题词。毛主席的题词是: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争取荆江分洪工程的胜利。周总理的题词是:要使江湖都对人民有利。碑的基座雕刻着两男一女三位建设者的英姿。

九八抗洪烈士纪念碑:是为纪念1998年荆州抗御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而牺牲的35位烈士而建造的。烈士中,大多是当地的老百姓,也有参战的解放军战士。

盛世安澜石碑:是为纪念“九八抗洪”胜利8周年当地政府竖立的。上面除简短的碑文外,力透石背的“盛世安澜”4个大字是著名书法家沈鹏先生所书。

这三处纪念碑石,兴建时间前后相距50多年,它们穿越漫漫时空隧道,构成了荆江大堤上的奇特雄浑的景观,与历史上的镇江宝塔———万寿塔遥相呼应,引得国内外游人纷至沓来。

游人中,走来了一位特殊的老人。

她叫辛志英,就是“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浮雕上女建设功臣的原型,也是半个世纪以来荆江治水的见证者。

辛志英1934年出生于荆江南岸的松滋县农村,她和她的祖辈们饱受了肆虐江汉平原的荆江水患:失修堤防的数度溃决,田地房屋的淹没荡灭,同胞乡邻的暴尸洪魔……痛彻肺腑的他们急切地企盼,有朝一日水患不再,荆江安澜。

为了治理荆江水患,指点江山的毛泽东,在百废待兴的新中国水利史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令建荆江分洪工程,便于荆江在夏季洪水暴涨危及两岸的关键时刻分洪蓄水,减轻大堤压力,确保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和大武汉千百万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荆江分洪工程所在地是荆州市的公安县,蓄水面积921平方公里,分洪时最大可蓄水54亿立方米。该工程是用“非常办法”完成的“非常工程”,其节制、进洪南北闸1952年先后兴建,历时75天,10万解放军战士和20万当地干群用汗水和生命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水利史上的奇迹!

当时,年仅18岁的辛志英就是这个奇迹的创造者之一。她在工地上创造的“鹞子翻身碎石法”,使工效提高了好多倍,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因此,她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并在人民大会堂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还享受了周总理敬酒的最高礼遇。

这么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放弃优厚的政治待遇,长期坚持战斗在农业生产第一线。以后的岁月里,国家逐年加大对荆江堤防的投入,特别是改革开放的30年间,投资与日俱增,建设规模日益扩大,年年加固,岁岁增高,辛志英无数次地参加了荆江堤防建设,她和630万荆州人民用血汗和智慧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巍巍长堤。

她与荆江有化不开的浓浓情结!

1998年夏季,荆江暴发了历史上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水位高达45.22米。洪水侵蚀荆江两岸的大堤两个月之久,荆江堤防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在这场与洪魔旷日持久的战斗中,荆州45万人民不畏艰难,顽强拼搏,谱写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抗洪壮歌,涌现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模范人物,有的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又一道捍卫荆江的钢铁长城!

2008年“五一”国际劳动节,恰逢“九八抗洪”胜利10周年,辛志英怀着悲喜交加的心情,专程从家乡赶来,凭吊和告慰这些永远值得我们尊敬和怀念的抗洪英烈,了却萦绕心中已久的一件大事。

她径直穿过万寿公园,来到“九八抗洪烈士纪念碑”前,先用毛巾将纪念碑擦拭一遍,然后拿出自带的“湖北茅台”———白云边酒,满满地斟上一杯,沉默片刻,凌空洒下,并口里念念有词:“抗洪英烈们,荆江现在太平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瞬间,石碑上飞溅的酒花,在老人眼前泛化成1998年那汹涌澎湃的洪涛———

血祭荆江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三国时代魏国文豪曹植的诗句是对荆江抗洪英烈的最好注脚。

8月9日,一座草草堆起的坟茔掩埋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近处,那座破旧的瓦房是他的家,门口的墙边还放着他前一天用过的铁锹和箢箕,还挂着他汗渍斑斑的破草帽。

远处,长江第4次洪峰正疯狂地扑向监利县。潘揭村的男人们正在大堤上与洪水作殊死搏斗。可是胡继成再也不能上堤了。这天清晨,他口吐鲜血倒下了。

他实在太累太累了。43天,他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43天,他没有刮过一次胡子,没有洗过一次澡。咆哮的洪峰一次又一次扑过来。他和乡亲们一次又一次用血肉之躯抵挡着洪水,紧紧护着身后的家园和广袤的江汉平原。

6月27日,当接到上堤防汛的通知时,胡家两亩多已熟的早稻正准备开镰收割,晚秧要栽,墙身已裂缝的房子要整修,家中除了他一个男人,就只有身怀六甲的妻子和双目失明的母亲。但防汛是天大的事,他对满脸愁云的妻子唐腊霞说:“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你先和妈顶一顶,回头我再来帮你。”说完,毅然随着突击队的猎猎战旗奔向了潘揭村防守的血防堤段,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过。43天惊心动魄战洪魔,为他短暂的人生涂上了最亮丽的色彩!

上堤后,他总是抢着重活累活干。扎护堤枝把的铁丝和竹篾要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买,路已被积水淹没,并有两公里积水达半米深。胡继成揽下了这桩苦活,他说:“我年轻跑得快,让我去。”趟水背回了几十斤重的铁丝和竹篾。7月南方风大,挡浪的木桩常常被风浪涌起,一天往往要打几次桩。胡继成总是说:“我身体好水性熟,让我下水打。”他每天要在浑冷的江水里泡上几个小时。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值班巡堤查险小歇时,也要找些事做。做得最多的就是爬树砍树枝,用来防浪护堤。一次不慎从树上摔下来,大家都担心地围过来,他却拍拍身上的泥,笑着说:“没事,泥土是湿的,伤不了骨头。”又去扛树枝。

8月3日,为迎战新的洪峰,镇“防指”命令,潘揭村必须赶在洪峰到来之前加高子堤0.9米。村里将任务分解到户,每户长2.5米。村民邓林富年过六旬,因儿子外出打工,只好自己上堤。身患重感冒的胡继成见了说:“邓爹,您老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会伤着筋骨的,您就回去歇着吧,我托信叫腊霞来一起帮您。”几句贴心话,令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说“好人,大好人啦!”

胡继成虽然出身贫寒,但人勤劳、忠厚、心眼好。左邻右舍有谁要帮忙,他总是跑前跑后,从不推辞。乡亲们忘不了: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冰窟窿里救起落水儿童;是他,为被毒蛇咬伤的驻村干部吸毒液,自己却差点丢了命;还是他,债务一身,却长期给村里的两位孤寡老人送钱送物……故事不多,也很平凡,但每一件小事,都折射出胡继成身上那舍己救人的思想光华。

“遇到下雨别人往哨棚里跑,他却上堤查险。感冒发烧、胸口内伤这么多天,从没听他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疼。在村民心中,他早就是英雄了。”镇党委书记匡进平说起胡继成,眼眶红红的。

7月20日,8级大风掀起丈余高的恶浪,啃噬着血防堤刚筑起的子堤。电闪雷鸣中,胡继成率先跳入江中,和突击队员手挽手筑成一道人墙,在江水中,冻得发抖的他高声吼着“坚持就是胜利”,为队员们壮胆提神。突然一排大浪砸来,胡继成背部像被一只巨掌猛击一下,站立不稳,胸部猛撞到面前的木桩上,他顿感眼前一黑,双腿发软,疼得差点昏过去。他多想用手揉搓一下胸部,但人墙不能散,他忍着疼痛没有抽出手来。40多分钟后,风势渐缓,他被人搀扶上岸。队员们劝他去医院看伤,但他担心突击队抢险力量减弱,坚持不肯下堤。

血战狂风,胡继成身上留下了严重内伤,平时壮实得像头牛的小伙子,渐感体力不济,加之持续高烧使他极度虚弱,背土爬坡直喘粗气,大汗淋漓。突击队长毛绪亮多次劝他休息,但他咬着牙说:“我身体结实,坚持两天就顶过去了。”8月3日,妻子上堤来帮他,见他脸色苍白,心疼得直掉泪:“你看你,病成这样还不请假回去看看!”胡继成说:“不行,这堤上谁没个小病小伤,要是得点小病就走人,那堤怎么守得往?”硬是说服妻子没有离岗。

8月8日,堤段迎水面出现了严重外脱坡,情况万分危急。抢险突击队闻险而动,村支书揭先国强留病中的胡继成守哨棚。但心急如焚的他哪里坐得住,吞了些感冒药丸,毅然奔赴抢险地段。由于堤内不能取土,突击队员必须到300多米外背土。时值中午,气温高达39℃,胡继成只穿一条短裤,80多斤的土压得他踉踉跄跄,可他一直没停下脚步。他是在用生命的最后力量将一袋袋土背上堤啊!一直到下午5时,他竟背了40多袋,总重量达1.6余吨,往返19500多米。这就是一位内伤严重、发着高烧、脚像踩着棉花在跋涉的生命垂危者的最后拼搏,直到实在支撑不住,连人带袋倒下堤,吐出一大口鲜血,被队员们抬到医院……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无血色的胡继成对赶来的妻子断断续续地说:“打完针,我还要上堤的。你明天早点做饭,我吃了饭,好早点上堤……”谁也没想到,这竟成了他们夫妻的诀别之言。

8月9日凌晨1时,陷入深度昏迷的胡继成突然如岩浆迸发般向外喷血,雪白的墙壁和床单被染得通红,一颗年轻的心脏也随之停止了跳动。

唐腊霞抱着丈夫渐渐冰冷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继成你不能走,你回来啊!”但丈夫再也听不到妻子的悲切呼唤。那与洪魔拼搏了40多天的血肉之躯,还带着故乡泥土和草叶的气息,杜鹃啼血般悲壮地走了。

英雄守住了大堤,却没能守住自己年轻的生命!

噩耗传来,村支书揭先国止不住地流泪:“继成是为保卫大堤累死的。43天,他没日没夜干,因为防汛,壮劳力都上堤了,他家的早谷因无人抢收而霉烂了,晚秧是他即将临产的妻子和瞎眼的母亲摸着栽的。一想到这,乡亲们难过得直哭。”

23岁的胡继成是带着对人生无限的眷恋走的。他是多么不忍心撇下双目失明的母亲啊,胡家5代单传,他这一个儿子,是苦命母亲的全部希望。他是多么不愿意离开即将临产的妻子啊,这个家一贫如洗,父亲去世后给他们留下了近万元的债务,妻子一人如何挑得起这副沉重的担子?他是多么不愿离开人世啊,还有20多天就要当父亲了,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初为人父的幸福和喜悦。

人们翻遍了他的衣箱,竟找不到一套能让他体面上路的衣服。大家凑钱给他买了一件灰夹克衫、一条蓝长裤、一双人造革皮鞋。乡亲们用一块门板抬着他,洒泪为他送行。

洪水凶险无情,它威胁着人的生命,毁坏美好家园。但是,人们在抗击洪水的战斗中创造了一种弥足珍贵的财富,这就是坚忍不拔、无险不克的抗洪精神,“生死牌”,正是这种精神的集中体现。

武汉市江汉区,雷宽喜和他的伙伴们怎么也没想到,抗洪期间,他们在一腔豪情下匆匆草就的“生死牌”,竟被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作为文物收藏,成为记录一段历史的重要见证。

雷宽喜们是幸运的。然而,更多的则是竖立在荆江乃至湖北千里防线的不见经传的或用生命之躯矗立起来的“生死牌”。每个“生死牌”,像胡继成的“生死牌”一样,都记录下了一幕感天动地的画面,都有一个传唱弥久的故事。

7月2日凌晨,松滋市新江口水位紧逼“保证水位”。林园村上二线劳动时,本来没有任务的唐传平,却和老伴一道上了堤。村支书关切地问他家里有什么困难,唐传平说:“防汛是大事,家里的困难是小事。”

唐家确实很困难,女儿出嫁,儿子患癫痫,一家生计全靠摆摊子做点小生意。可深明大义的唐传平,丢下“生计”硬是把自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生死牌”旁的防汛哨所上,尽管离家不远,可他打上堤后从未回过家。快60岁的人了,唐传平仍像小伙子一般,险活、脏活、累活抢着干。拦龙寺堤段险情不断,环境恶劣,唐传平主动请战来此监守,又把白班换成了最使人困倦的深夜班。

7月26日5时30分,又一处发生险情,急需调人防守和排险,正在巡堤的哨所负责人姚永宽首先想到了坚守岗位、经验丰富的唐传平,大喊数声“传平哥”,不见回声。近身一看,他正歪在一把破旧的竹椅上,脸色青紫,不省人事。大伙连忙送他去医院抢救,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献出了生命。

也是在松滋河畔,老城镇横堤村治保主任、共产党员杨德全倒在了“生死牌”下。

6月底,杨德全作为抢险突击队长走马上任。60多个日日夜夜,他既当指挥长,又当战斗员,领着大家巡堤查险,扛土围垸,投石镇堤,难活累活干在前。

8月15日,横堤段出现重大管涌险情,杨德全奋不顾身跳进齐腰深的水中探洞抢险,坚持了6个小时的他几近虚脱。次日,义兴险段大面积内脱坡,杨德全闻讯主动请战,村支书看看他浮肿的脸摇摇头。杨德全急了:“我是一名老党员,防汛防了20多年,谁比我更有资格?”不由分说地参加了增援队伍。七八个小时扑救下来,他整个儿成了泥人。打这时起,杨德全时常嘴唇发乌,头痛欲裂,呕吐不止,且越来越重。大家劝他回去看病,他却说:“等洪水退了,我要好生治一治。”

8月28日凌晨,巡堤回到哨所的杨德全已是摇摇晃晃,但仍放心不下雨中的险段,不顾大家的劝阻,又走了出去。下午5时45分,杨德全在哨所扒了碗米饭,起身对刘全柱说:“走,堤上去!”刚刚站起身,整个身子就猛烈地晃动起来。“我的头疼得厉害……”话未说完,就倚着门框滑倒在地,终因突发脑干出血抢救无效,而永远离开了固守的长堤。

8月8日,监利县三洲水位高达35.89米。孙良洲至沟子口一段几乎全为子堤挡水,形势异常严峻。三官村56岁的侯明义和他所在的网市镇抗洪大军一道抢筑子堤。他们趟过齐腰深的水塘,爬上10米多高的堤坡,往返500多米取土加高培厚子堤,确保大堤的安全。

深夜11时许,侯明义不顾连日疲劳,硬是换下本组村民徐清平,提着马灯巡堤查险。他发现洪水一浪一浪地冲刷着新筑的子堤,为了让民工们多休息一会儿,他没有惊动他人,独自将堤上的预备土搬向子堤的外侧,防浪护堤。一袋、两袋……突然,一个浪头扑来,他被卷入滔滔洪水中,

深夜

他提着马灯

冒着风雨查看险情

突然

一个巨浪打来

他不幸被洪水卷走

乡亲们一遍又一遍呼唤着

侯明义

侯明义

可是

乡亲们只找到了那盏马灯

生命之火虽然熄灭

可这盏马灯

将永远照亮抗洪群众的心

8月16日,在中央电视台“我们万众一心”大型赈灾义演晚会上,随着电影演员凯丽举着马灯深情的朗诵,侯明义用生命谱写的抗洪英勇事迹,在神州大地传颂开来。

发生在洪湖市的一段“堤上生死情”,也打动了不少人的心。

8月11日,洪湖江段的长江水位稍微回落,连续奋战了40多个日夜的胡汉章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天,回家照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就在5天前的8月6日清晨,当他正在长江干堤小沙角潭监视险情时,妻子徐金娥因贫血性心脏病复发,一句话也没留下便撒手人寰。

胡家就靠着长江干堤,出门上堤便能看到一望无边的江水。5天来,他3岁的女儿小润芳似乎并不知道妈妈已经离去,总是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胡汉章只好装出笑脸哄她说:“妈妈去种菜了,你去找找!”小女孩擦干眼泪,高高兴兴出去找了一圈,回来依然是一脸哭腔。

妻子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她一生中唯一照过的相只是用在身份证上。但如今她的身份证也不知道落在哪里,胡汉章只能在梦里看到妻子熟悉的面容。

妻子去世的时候,正是长江第4次洪峰将要过境的关键时刻。尽管家门近在咫尺,但胡汉章顾不上回来看一眼。妻子和9岁的大女儿轮流给他送饭送水。

8月3日,小沙角水潭等处接连发生重大管涌险情。水性极好的胡汉章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潭边的“生死牌”上,与其他3名水手,每隔两个小时便轮流潜入4米深的水潭中察看一次水底险情。5日夜深之时,他抽空回家看了一眼妻子,内疚地说:“等洪水退了,我送你到大医院去治病。”

他与妻子结婚10年,小两口一直恩恩爱爱。3年前,妻子高烧不止,被确诊患贫血性心脏病。为了给妻子治病,胡汉章几乎倾家荡产。这年元月,为给妻子挣钱看病,他还跑到外地打工。

他没想到5日深夜竟是自己与妻子的最后一面。第二天一早,当得知妻子去世的消息赶回家时,这个堂堂男子在妻子的遗体前扑通跪了下去,痛哭失声。他哭诉着:“金娥,我对不起你,你走得不是时候啊!现在洪水正急,我只能草草送你上路。等明年清明,我再给你修坟。你可别怨我啊!”

当天下午两点多,他就将妻子的遗体送到市里火化,然后把她的骨灰埋在屋后的田地里,连坟都没有堆。这一天,他与孩子整天都没有吃饭。晚上,他独自一人走上江堤,在月光下怅望着滔滔江水,一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满眼的血丝,一声不吭地又回到了抗洪抢险的队伍中。

胡汉章没有读几年书,只是一个普通农民,家里原有的3亩地早已淹没了。他说:“大堤垮了,我的家也就没有了。我不去保护大堤,那怎么行呢!”

当《中国青年报》记者刘武将此事撰文发往报社时,接稿的编辑很快打来电话说:“太感人了!”

刘武刚离开洪湖,就接到山东一位读者的电话,说读了《堤上生死情》,深受感动,想通过记者给文中的主人公胡汉章捐助1000元钱。

正是“勇士人民爱,千里寄深情”!

抗御荆江特大洪水,荆州人民为保卫家园而战,作出巨大奉献与牺牲,似在情理之中,而他乡之子为此赴难就更令人肃然起敬了。

8月6日晚,荆江分洪区30多万群众奉命大转移。次日,湖北省政府下达命令,由省供销社、省交通局向位于荆江分洪区的公安县紧急调运20万根楠竹。当征调命令下达到盛产楠竹的黄冈市罗田县后,该县河铺供销社副主任林学高,立即组织供销社干部职工和附近群众爬到附近的高山上,不顾酷暑炎热,仅3个小时就圆满完成了砍伐任务。

8月9日上午6点,车队按规定时间准备启运,林学高要求押车。干部职工好心劝阻:你上有年迈卧病的老母亲,下有未成年的孩子,一路上山高路险的,万一出现什么闪失,家里人咋办?可林学高坚定地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比起分洪区30多万人民为保大局丢弃家园大转移来,我个人的困难算得了什么呢?无论如何,我也要尽早地把楠竹运到灾区人民手中!

罗田县58辆楠竹运输车队昼夜不停地行驶,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灾祸正步步逼近。

10日凌晨3时许,林学高带领的河铺小分队随车队途经武汉市蔡甸区,由于司机过度疲劳,加之对方来车严重违章,大祸从天而降。林学高来不及讲句话就因这突然袭来的车祸,身首分离,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深爱着的妻儿和总让他牵挂的老母亲,把深深的悲痛留给了罗田老区崇山峻岭中的楠竹林,留给了荆江分洪区的领导和人民。

还有运送抢险物料被挡板打落江中而亡的刘伍子,奔赴抢险途中而惨遭车祸的刘幺姑,抢险中舍己救人的熊常泉、王世卫、胡会林、张孝贵,还有……

难以想象,从第一个牺牲到最后一个献身,不满50天,就有近30人倒在荆江大堤上,也就是说,平均不到两天,就有1人慷慨赴难!而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和平年代,这是一种怎样的牺牲和奉献啊!

他们是为抗洪活活累死的呀!

应该说,这场特大洪水,检验了江堤,也检验了我们的灵魂、忠诚、意志和力量。在“生死牌”下,我们看到了人水相搏、艰苦卓绝、气壮山河的伟大力量,看到了中华民族面对空前灾害所表现出的空前的凝聚力。

血祭荆江的英雄们将与大堤同在,“生死牌”也将长留人们心中!

中流砥柱

祭扫完九八抗洪英烈纪念碑,辛志英步履蹒跚地来到荆江分洪工程纪念碑。站在塑有自己雕像的碑前,她仿佛又看到了刚刚脱下征衣转战荆江分洪工程的10万大军英勇奋战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同甘共苦的战友。转而又想,九八抗洪中,5万解放军将士激战荆江,同样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想到这里,辛志英斟酒一杯,绕碑洒下,以表达对人民子弟兵的感激与思念———

洪流滚滚,挡不住三军将士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

浊浪滔滔,更显出人民军队心系人民的赤诚本色!

仅仅只是7月,长江洪水暴涨,1、2、3次特大洪峰接连扑来,荆江大堤险象环生。灾情牵动北京。早在6月底,中央军委就对三军和武警部队投入抗洪作出紧急部署。随着军委一声令下,一支支驻灾区部队全力投入抗洪,空降兵某部最先到达荆州。在荆江两岸,迅即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三军抗洪图。

然而,一月的苦战并未使洪魔低头。8月初,长江第4次特大洪峰汹涌而至,九江大堤溃口漫泄,荆江大堤岌岌可危。危急关头,江泽民主席亲自打电话给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指示及时调遣部队紧急增援。

军令如山倒!

一趟趟军列紧急启运,一架架飞机星夜出动,一辆辆军车昼夜兼程。驻桂某师,千里跃进,直抵沙市;驻粤某师,星夜兼程,抵达公安;驻粤某步兵师,空投武汉,挺进石首……布防荆州的兵力多达49083人,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有史以来在荆江投入兵力最多的一次。

面对大水淹没的城镇乡村,面对全线告急的千里长堤,共和国的军人们赴汤蹈火、一往无前———

在与洪魔殊死博斗的千里大堤上,有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上甘岭军旗。在这面旗帜下,集合着驻鄂空降兵某师官兵,这是抗洪抢险中唯一从第1次战斗到第8次洪峰的部队。

这面旗帜是一面凝聚着军魂、有着辉煌历史的战旗。在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中,这支部队在坑道里坚守14个昼夜,以钢铁般的意志,把穿有381个弹孔的战旗插到了上甘岭主峰,立下了彪炳史册的功勋。这面旗帜曾哺育出黄继光、邱少云、“上甘岭特功八连”等英雄及战功卓著的群体。

这面旗帜是一面抗洪保安全的旗帜。荆州人民不会忘记,1996年夏季,在汛情最危急的时刻,这面红旗插到了洪湖大堤上,“上甘岭特功八连”所在团和黄继光生前所在团多次化解险情,受到国家“防总”的通令嘉奖。

世纪末的1998年,荆江发生了特大洪水。也是在这面旗帜下,全师官兵连续80个日日夜夜,战公安、保监利、守洪湖、救石首……创下了未溃一口、未倒一堤、未损一闸、未亡一人的奇迹,受到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高度评价和当地干群的交口赞誉。

在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时刻,上甘岭的旗帜高高飘扬!

7月3日凌晨3时,该师奔赴监利县执行抗洪抢险任务,在荆江大堤上插上了第一面军旗!乡亲们奔走相告:上甘岭的勇士们、黄继光和邱少云的战友们来了,我们的安全有保障了!

7月1日,当军部下达抗洪命令后,官兵们像当年黄继光争着报名参军上前线打仗那样,写决心书、请战书,在战旗上签名,在黄继光铜像前宣誓。部队收拢,全师11人放弃休假,提前归队;18人患病未愈,坚持要出院;32名官兵的亲人病故或病重,无暇顾及;968人家中受灾、生活困难,但官兵们都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师长姚恒斌的父母均已年过八旬,而且疾病缠身。他受命前突然接到母亲将要手术的电报,便心急火燎地赶到西安医院。当护士要把他母亲抬上手术台时,被他拦住了:“我当兵快30年了,有12年没有休假,8年没见过爹娘的面,尽孝心少,还是让我把母亲抱上手术台吧!”当他用双臂把身高1.70米、体重仅31公斤的母亲托上手术台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楚,眼泪“叭叭”地砸在地上。母亲做完手术的第二天,姚恒斌得知部队要开赴荆江,便泪流满面地说:“娘,部队上有任务,儿不能给您尽孝了。”母亲盯着儿子,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部队上的事要紧,你去吧。”姚师长就这样带领战士们赶到了荆江。

黄继光生前所在连班长陈文强,临出发时接到“父病故,速归”的加急电报。而他母亲也是卧床多年无人照料。可当指导员把准假条和开好的军人通行证交给小陈时,陈文强却说:“父亲的后事我已请大伯帮助料理。在这样的时候我不能离队,不能给黄继光丢脸。”

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干部战士舍小家为大家、舍自家为国家的事例数不胜数。

无论是江南、江北,凡是有上甘岭旗帜飘扬的地方,你都可看到这样的标语,听到这样的誓言:“像邱少云坚守阵地一样坚守大堤,像黄继光堵枪眼一样堵管涌!”官兵们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

7月3日下午,监利县新洲垸险段———十五丈,惊涛拍岸,洪水漫溢,江水还在不断上涨,子堤随时都有被撕开的危险。垸内1.2万名群众和3.4万亩良田受到严重威胁,情况万分危急。当地的数千民工已奋战多时,险情仍未缓解。正在这时,空降兵某部800名官兵奉命赶到。解放军官兵的到来使新洲筑堤大军士气高涨,军民联手奋战十五丈。“上甘岭特功八连”和红军九连的年轻官兵们一个个赤膊上阵,取土、装袋,扛着近百斤重的包竞相冲上10多米高的堤面。不管泥泞路滑,不管腹中饥饿,更不惧那风狂浪急,他们只有一个信念:水涨堤高,死保十五丈。一排代理排长何学龙是个超期服役的老兵,曾多次参加防汛抢险,他不停地向战士们吆喝鼓劲:“党员带头跑起来!”“一班最快,二班加油!”“坚持就是胜利!”新兵张大刚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江水,记者笑着问他:“明天长江过洪峰,水位将超历史,你有信心守住吗?”小张抹了脸上一把汗,说:“决不辜负监利老区人民的期望,决不给解放军抹黑!”稚嫩的脸上一股豪气。经过军民10个多小时的激战,2000多米的危险堤段加高了1米,洪水在英雄们的脚下望而却步。

长江第1次洪峰在惊雷闪电、狂风暴雨的威胁下,不可一世地猖狂扑来。7月5日18时30分,新洲垸庙岭堤段发生了重大恶性浑水漏洞,随时都有溃口的危险,直接威胁荆江大堤的安全。堤上的民工一阵骚动,惊恐地叫道:“这么大的漏洞从未见过,大堤怕是保不住了!”副部队长李家洪和副师长齐荣贤闻讯,立即带领尚未吃饭的300名官兵火速赶到现场。空降兵面对危险泰然自若,士气高昂,显示出上甘岭、黄继光般的英雄气概。团长李德明高喊一声:“党员突击队跳入江中,用血肉之躯筑起人墙,挡水防浪。”特功连连长卢伟华则带领20多名水性好的战士潜入水中用沙袋堵塞漏洞。教导员庄政也带领“青年突击队”在堤外背运砂石“围井反压”。泥水湿透了官兵们的全身,堤上泥烂路滑,取土的战士返回时干脆顺泥坡坐“土飞机”溜下,浑身滚得像泥人。一场外压内堵的战斗就这样紧张激烈地进行着。

八连班长王栋患严重胆囊炎,痛得直不起腰,连长劝他休息,王栋却说:“黄继光为了胜利用生命堵枪眼,我这点病算什么!”他一手压着腰部,一手抓起袋口,用几乎爬行的姿势同战友们一起战斗。有的战士中暑倒下了,清醒后爬起来再干。不少官兵烧了裆疼痛钻心,也全然不顾。在上甘岭勇士们顽强的抵御下,凌晨5时许,喷涌的洪魔终于被镇住了。

解放军把险堤镇住了!消息传开,当地群众纷纷提着食品、水壶赶来慰问。次日下午,监利县委、县政府为部队举行嘉奖请功大会,20名抢险功臣火线入党。当县委书记县长抖开一面写有“神兵天降,化险为夷”8个烫金大字的锦旗时,全场官兵“誓死保卫人民生命财产,誓与大堤共存亡”的呐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然而,这只是1998年抗洪斗争的序曲,更大的洪峰一次又一次地扑来,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头。7月下旬,这面战旗又相继飘扬在公安县和洪湖市的险段上,英雄的部队再立新功。

第3次洪峰过境时,公安县连接长江与洞庭湖的松东河月亮湾大堤告急。连日大雨,道路泥泞,部队只好徒步前进。为了抢时间,赶速度,团长陈广生带领部队跑步前进,7公里的烂泥路,全团官兵仅用了38分钟。此时,狂风怒吼,暴雨倾盆,江水借着风势,掀起米把高的大浪,江水漫过大堤。先头赶到的高炮营教导员杨成斌见此情景大吼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眨眼间,100多名党员冲了过来,冒着随时被洪水冲走的危险,全部跟着跳入水中,手挽手组成一道人墙,用血肉之躯承受着洪水的冲击,保护着大堤。干堤上,官兵们迅速展开了抢筑子堤的战斗。反坦克营营长谢圣松带领党员突击队背起土袋往上冲。装土的工具不够用,干部战士就跪在地上往袋里扒土。高炮营三连班长杨家民的脚被扎破了,鲜血直流,他全然不顾,摔倒了,爬起来再前进。官兵连续在大雨中奋战了13个小时,抢筑起一条长2100多米、宽1米的子堤,终于拦住了汹涌的洪水,保住了大堤。战斗结束了,官兵们没有返回驻地。从团长到战士,每人拿出一个编织袋套在身上,任凭风吹雨打,他们背靠背、相互支撑着坐在大堤上睡着了。

7月26日凌晨,在经受了持续近一个月高水位浸泡的洪湖市长江大堤周家嘴险段承受不了洪水的巨大压力,70米长的段面就出现11处16个清水漏洞,洪水穿过蚁洞从大堤内侧底部向外喷涌。此时,水位已超过1996年最高水位,可江水还在一个劲地往上涨,滚滚洪水正分分秒秒威胁着周家嘴的安危。

周家嘴发生重大险情,通过无线电波迅速传到荆州市洪湖“前指”和省“防指”。省“防指”及时下达了外帮内围的抢险方案。市“前指”向正在公安县抢险的黄继光生前所在部队发出急电,请求紧急救援。险情就是命令。连续在公安县南平抗洪抢险奋战了两昼夜的700余名官兵接到命令,于26日清晨8时赶到周家嘴险段。黄继光生前所在班班长马良友第一个冲上堤,将英雄连旗帜插到了周家嘴险段上。连长周来学率先纵身跳入汹涌咆哮的洪水中,探查大堤的水下情况。经过现场勘查,师长姚恒斌当机立断,在漏洞的上方构筑控洪坝,以改变洪水的流向,减轻洪水对险段大堤的冲刷。

8时30分,700余名官兵分成党员突击队、班长突击队、青年突击队,投入到紧张的抢险战斗中。以黄继光生前所在连20名党员骨干为主组成的“猛虎队”,发扬黄继光不怕牺牲的献身精神,集体高喊着“请党组织在洪水中考验我们”,在洪水中筑起一道人墙,用血肉之躯挡住洪水的冲击。官兵们不顾炎热酷暑,赤着脚,光着背,将离堤脚百米的土一袋一袋地运往堤内。刚开始,泥袋放入水中,便被咆哮的洪水“呼”地卷走,突击队员跳进水里,手挽手组成人墙护着泥袋牢牢贴紧堤身,不让洪水冲走。就这样,坚实的外帮由战士们身体护着,一寸一寸、一米一米向江水中延伸。

到下午1点多钟,天气突变,暴雨如注,给抢险官兵增添了较之于晴天3倍的难度。路远泥泞,堤陡坡滑,背着沉重的泥土袋上下堤十分艰难,有的战士爬到堤的半坡,连人带土滚了下来,爬起来,又继续往上冲,旺盛斗志丝毫不减。大部分战士为了节省时间,索性从堤上顺泥坡滑到堤下,扛上泥土袋,像攻占山头似的奋力向上冲。有的脚被玻璃瓶、黄豆茬扎破,草草包扎一下又继续战斗;有的因天热,来回跑步摩擦频率高,引起下身“烧裆”;有的拉肚子、感冒发高烧,坚持战斗不下火线。有这么一组统计数字,它是那样的生动感人:700余名官兵,连续奋战18个小时,中间只休息了40分钟,吃了两餐盒饭。有200多名官兵的脚被划伤,80%以上战士被“烧裆”。

滔滔洪水冲不垮部队官兵的英勇斗志;猎猎旌旗映照出抢险大军的无畏英姿。700余名官兵与2000名民工,经过昼夜奋战,周家嘴一条长50米、宽10米、高出水面0.5米的外帮筑成,至此,周家嘴险情彻底排除。军民团结,众志成城,以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抗洪抢险的动人篇章。

透视了“上甘岭”军人的风骨和美好的心灵,经受一次崇高的洗礼之后,让我们和辛志英一道,再走近一位抗洪英烈和他的父亲。

李德清是海南省琼山市运输个体户,家境殷实。8月24日,当接到从儿子部队打来的“李向群已在抗洪中不幸牺牲”的电话时,尽管妻子哭得死去活来,泪水夺眶而出的李德清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一个月前,儿子回家休假,家里像迎接贵宾一样忙了好几天。看到儿子由一个顽皮的小伙子成长为一位标准的军人,李德清夫妇俩甚感欣慰。听说部队要去抗洪,李向群便要提前归队,拦也拦不住,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诀。部队从广西开拔前,儿子还来过一次电话,说这次抗洪非同一般。李德清嘱咐他:国家有难,理应尽忠效力,争取立功受奖回来。没想到,这也是最后的话别。

按原定计划,部队准备在李向群牺牲的第3天召开追悼会,并将遗体运回琼山。此时,李德清从传媒获悉长江第7次洪峰正在逼近荆江,他怕影响部队的抗洪行动,多次打电话给部队首长,要求推迟开追悼会。他说:“保住大堤,就是对儿子最好的悼念。儿子的遗体也不要运回老家了,就埋在他牺牲的地方,我要让他看到抗洪的最后胜利!”部队首长为其真诚所感,答应了他的恳求。

8月26日晚,李德清夫妇忍着巨大的悲痛,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赶到公安,他们要亲眼看看这片被洪魔蹂躏的土地,要从千里之外的荆州接回爱子的亡灵。

英雄的父母来到部队,官兵们列队伫立以表达崇高的敬意。师政委曾求腾将一枚追授给李向群的军功章佩戴在李德清胸前,并号召全体官兵向英雄父子学习。指导员望着英雄的父亲,话未出口泪先流:“您的儿子尽管只有21岁,军龄也只有1年8个月,但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本来已安排他留守,可他连夜写了请战书:‘只要去了抗洪前线,即使死了,我也不后悔,因为我不枉此生。向群走了,我们很痛心,但我们也为有这样的好战友好兄弟而自豪。您失去了儿子,望节哀、保重。”李德清默默地点点头。泪流满面的团领导紧紧握住李德清的手说:“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李德清想了想,缓缓地说:“托改革开放的福,我家有6台运输车,还有经营服装业务,家产几十万,什么也不缺。当初送儿子参军,图的是让他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李德清顿了顿又说,“如今儿子走了,不能再出力,让我穿上他的军装,去前线干完儿子未干完的活吧!”官兵们被深深感动了,他们从这位伟大的父亲的身上,又看到了英雄李向群的影子。

李德清走近儿子生前的铺位,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被子、枕头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犹如触摸爱子的酮体。许久许久,他穿上儿子的军装和救生衣,刚要起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只见他脱下救生衣,拿起爱子用过的钢笔,郑重地在救生衣上写下“李向群”3个大字,然后穿上,大步走出房屋。

连队又要集合去巡堤。为了寄托对烈士的哀思,连队每次点名,都要叫到“李向群”,全连集体答“到”!此时,连长刚刚点到“李向群”,只见李德清挺胸昂头,一步跨上前,大声回答:“到!”

没有口令,但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全连官兵刷地向右看“父亲”。我们的父亲,战士向您致敬!

一夜未合眼的李德清,第二天大早又坚持要上堤。李母王立琼精心扎了一个花篮,准备放在儿子倒下的大堤上。挽带上写着:“白发人哭送黑发人,痛心疾首;是亲人也是守堤人,望子安息。”

母亲留下帮战士们洗衣服,父亲手捧花篮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大堤。陪同的连队干部向李德清轻轻诉说———

在抗洪前线,先后9次抢险的李向群累病了。8月17日,连队奉命出征,连长见他脸色不好,令其休息。可连队一上堤,他又跟了上来。当天下午,他被排长拽着上了南平镇卫生院。21日,部队再次紧急出动,李向群得知,偷偷溜出医院,赶到抢险现场。连长发现后,“赶”他下去,可他执意不肯:“我现在是新党员,共产党员轻伤不下火线!”就这样,他强支病体扛着沙包,跑了一趟又一趟,终因极度虚弱疲劳心力衰竭,一个踉跄栽倒在大堤上。在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他苏醒过来后吃力地说:“不要让我住院,我要上大堤……”话未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李德清咬紧牙关静静地听着,心里仿佛在滴血。

此时,大堤上仍在紧张抢险。李德清二话没说,扛起沙袋就冲向大堤。“大叔,歇歇吧!”战士们纷纷哀求着,乡亲们劝慰着。只见李德清深情地看了战士们一眼,满含泪水地说:“谢谢你们!大家干活吧,向群和你们一起干!”李德清扛起沙袋又奔向大堤,那身影,多像李向群啊!战士们怕累坏了李德清,装土时少装些,李德清不依:“装满,装满,向群扛多少,我就扛多少,向群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此景此情,感天动地,战友们哭了,乡亲们哭了。

第三天上午,烈士双亲捧着儿子的骨灰盒在儿子战斗过的大堤绕行一周。哦,亲爱的儿子!你又回到了大堤上,你看,大堤还在,战旗仍在飘扬……

团政委陈湘如告诉李德清,这里是李向群火线入党的地方。没想到,他宣誓刚刚8天,就离开了我们。可他用生命和热血谱写的入党誓言,却永远扎根在我们每个人心中———

8月5日,部队奉命千里跃进荆州,两场战斗下来,李向群便向连队党支部递交了两次入党申请书,请求组织上在生死关头考验他。

第一次与洪水交手,李向群干得特别猛,不间歇地扛包50趟,衣服被汗水湿透。排长郭秀磊劝他:“悠着点,干得太猛,明天咋办?”李向群笑笑说:“力气没了,可以再长。”新兵小朱想照顾他,装土时只装大半袋,但李向群每次总是撑开了编织袋说:“装满,装满!”晚上洗澡时,战友们发现他的双肩肿得比别人更厉害。

夜深了,劳累一天的官兵们进入梦乡,李向群和班长王绍爬起来巡堤。10日凌晨4时40分,当他俩巡查到荆江大堤大口村段时,在稻田里发现一个直径达30厘米的特大管涌,喷出的浊水将碗口大的卵石冲起半米多高,情况万分危急!他和班长一边发出紧急信号,一边抱起沙袋就往洞口堵,泥沙喷了他一头,眼睛和鼻子也灌进不少,冲起的卵石砸伤了他的手,但他仍死死地用身体压住沙包。这样坚持了20分钟,部队赶来采取措施控制险情时,李向群已成了一个泥人。

8月13日10时25分,太平口幸福闸出现三处管涌,李向群随队赶往排险。他走到闸前对连长说:“让我下去查一查。”说完,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好一会儿才在下游10多米远的地方冒出来。他爬上岸焦急地说:“水流太急,控制不住身子。”说完抱起一个沙包又沉了下去。在全连官兵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排除了险情。

8月14日,是李向群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他成为全团抗洪抢险火线入党的首批战士之一。

从此,李向群更是抢着危难险重的任务。16日,长江第6次特大洪峰直泻而下,荆江千里干、支、民堤险象环生。是夜,李向群所在连队奉命从荆州区弥市镇紧急驰援公安县南平镇大堤。风雨里,李向群又是第一个跳入江水里挡浪涌、垒沙袋。奋战中,他看见一个巨浪险些将站在江水最湍急处垒沙袋的新战士代永刚卷走,便一把将小代拉开,自己纵身顶了上去。这时,天下起暴雨,狂风大作。九连作业区南侧突然出现滑坡,巨浪猛烈袭击着残堤。李向群大吼一声:“不好,赶快固坡!”便带头往前跑,纵身跳入水中,与几个战士手挽手筑起人墙。大部队上来了,经过两小时奋战,终于保住了大堤……

烈士的父母默默听着,眼里不时滚动着泪花。这时,李德清怀抱儿子的骨灰盒庄严地举起右手,面对滚滚江水坚定地说:“儿子,父亲替你重温入党誓词,让父亲来替你完成未尽的职责———为祖国和人民抗洪抢险,洪水不退决不回还!”

站立了很久,李德清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团领导:“感激部队培养了向群,我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可儿子入党8天就走了,还来不及交党费,这是2000元,我替儿子交了吧!”

乌云垂泪,江河呜咽。8月28日下午,李向群烈士的追悼会在南平举行。11时刚过,南平大街上便有一队队、一群群臂戴黑纱、胸佩白花的群众,冒着霏霏细雨,潮水般涌向会场。早到的人们已站满了宽大的会场,人群还在不断涌来,周围高楼的阳台里、屋顶上,甚至围墙和树上,都挤满了人,他们要和烈士作最后的道别。

追悼会场摆满了花圈,烈士的遗像高悬在深蓝色的帷幕上。“为人民战洪魔流芳千古,保大堤献青春英名永存”的挽联在风雨中猎猎鼓动,好像烈士还在与洪魔鏖战。

下午1时半,哀乐低回,追悼会开始。烈士的父母相互搀扶着走进会场,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默默地向勇士的双亲行注目礼。无数花束抛撒过来,形成一条花路。李德清双手合一,不时向乡亲们点头致意。李德清对妻子喃喃地说:“这孩子,死得其所啊……”

追悼会结束了,人们久久不愿离去。当地政府一位负责人对李德清说:“我们永远怀念向群同志。家里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李德清摇摇头又点点头:“请把向群的骨灰一分为二,一份就地安葬,一份撒在他守卫过的长江中。另外,我们回去时,带一包南平的泥土。还有,前两天乡亲们送来的两万元慰问金,请一定转给灾区群众……”

烈士的双亲走了,带走了儿子为之流血的热土,也带走了无尽的哀思,留下的却是崇高的风范!

不久,江泽民主席听说了李向群的抗洪壮举,欣然题词:“努力培养和造就更多李向群式的英雄战士!”

众志成城

剩下最后一站了。辛志英泪眼模糊地来到盛世安澜石碑处,抚摸着巨大石体上的碑文,抗洪志愿者的义举,荆江分洪区的惊险一幕幕在她眼前呈现。她将剩余的酒洒向石碑,泼向江边,让漫天飞扬的酒花,捎去对情系荆江的中央领导和关心、支持荆江建设的全国人民的谢意和慰藉———

九八夏季的荆州,如同一艘远征的巨轮,航行在茫茫荆江的惊涛骇浪之中,似有倾覆之险。和荆州630万人民一道,风雨同舟苦撑危局的,除了英勇的人民子弟兵外,还有许许多多外市、外省甚至海外的抢险“编外突击队”和“抗洪志愿者”。

他们中,荆门市的一支农民抢险突击队独领风骚。

8月6日,长江第4次洪峰形成。洪湖江段告急!全省进入紧急防汛期!

人们似乎闻到了“战争”的火药味,非灾区人民的心,也悬了起来……

8月6日晚上8时,坐落在汉江西岸的荆门市马良镇保堤村已不是往日那般宁静。杨兆会、杨兆先兄弟俩得知紧急汛情后,感到自己该行动了。他们分头通知村里的6名壮劳力到禾场集合。

禾场上,8位农民聚集在一起。他们是杨兆先、杨兆会、王继奎、杨士勇、赵明学、杨胡新、朱建成、朱洪杰。最大约35岁,最小的25岁。这8位农民中没有一名共产党员,也没有一名村组干部,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奔洪湖抢险去!当年别人帮过我们,现在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

长江大洪水,使他们想起了1975年、1976年和1983年保堤村遭汉江水灾的情景,尤其是1983年小江湖分洪的情况。他们忘不了,祖国各地的亲人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给他们送来衣服,送来大米,送来饼干,帮助他们度过最艰苦的日子。今天,洪湖人民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8位农民约定:第二天早4时到村头集合,赶搭第一班车。

对男人的决定,妻子们表示完全理解和支持。虽然这些农家都很穷,他们的妻子把仅有的一点钱都给了出门的丈夫。朱建成一家四代同堂,他走后,家里只剩下4个女人。妻子刘琴香把家里仅有的32元钱抽出30元交给了丈夫,临出门,还给他煎了3个荷包蛋,让他吃了补充点营养。赵明学的妻子远在深圳打工,家中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还有6亩责任田,他将孩子托给隔壁的老大娘,扛着铁锹走出家门。杨胡新是家中的老幺,他悄悄地担满一担水,拜辞了双目失明的父母和兄长。

从保堤村到洪湖市,奔波250公里,花去了近10个小时的时间。到达洪湖,已是下午2时,8位农民身上仅剩下几十元钱。他们长途跋涉,饥肠辘辘,但尽快投入抗洪战斗的心愿压倒了一切。8位农民扛着铁锹,拿着身份证,走进了洪湖市“防指”,要求到最危险最艰苦的江段守堤。

“防指”的同志被感动了。连日来,他们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捐物捐款的外援车辆和人员,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参加抗洪抢险的官兵,但接待主动请缨的外地农民,这是第一次。当这些农民始终说着一句“我们没有钱,来出点力”的时候,他们心中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8月7日下午4时,8位农民来到长江堤防螺山新联村堤段,接受了约350米大堤防务。1954年,这个堤段曾经溃口;1996年,这里又出现了几次重大险情。今年,洪湖市“防指”再次把这里列为重点防守堤段。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抗洪抢险中,及时发现险情是保住大堤的关键。荡荡江水几乎与大堤持平,8位农民万分警惕。

长时间的高水位浸泡,大堤堤脚变软,江水透过泥土渗出堤坡。8位农民一到这里,就开始了抢挖人字沟的战斗。酷日当空,他们挥汗如雨。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磨破了茧,渗出了血。

除了抢挖人字沟,他们每天还要在距离堤脚白天500米、晚上1000米的范围内,进行10次拉网式查险。每当凌晨1时至4时,劳作了一天的他们,人手一只电筒,加入查险大军的行列。

和当地防守的民工一样,他们过着极其艰苦的生活。身上的钱本已不多,他们不敢再花一分,连牙刷毛巾都舍不得买。渴了,喝点浑浊的江水;饿了,就吃点村里指挥部供给的简单饭食;晚上轮流休息,就躺在大堤上,忍受着蚊虫叮咬。

尽管条件十分艰苦,8位农民的信念却一刻也未曾动摇,他们和当地10万防守大军一样,百倍警惕地防守着350米责任堤段。

杨兆先疾病缠身,带着药片上堤。他负重在肩,吃苦在前,既是大伙儿的主心骨,又是大伙儿的榜样。1991年,杨兆会在参加修建村小学的义务劳动中,不小心摔折了肋骨,一遇阴雨天就犯疼。他和其他7位农民干着同样的活,阴雨天也不下堤。由于长时间睡在大堤上,无遮无拦,杨胡新本已治好的体癣,又大面积复发,瘙痒不止,痛苦难熬。

洪湖市委书记雷中喜十分关心这8位农民。8月8日凌晨1时,雷中喜专程赶到新联村大堤上看望。他握着一双双粗糙的大手,激动不已:“谢谢你们了。你们自发的援助,给了洪湖人民强大的精神动力,是对我们最大的鼓舞!”

洪湖人民和他们的市委书记一样,被深深地感动了。螺山信用社铁牛分社女职工、荆门老乡李延改、李志梅,连夜用自行车驮来一箱矿泉水以示慰问,并自豪地说:“这里的人们都在传颂你们,作为荆门人,我们也感到脸上有光!”8位农民到附近的小商店买东西,店主秦仕总是以最低价格卖给他们。8月14日晚,8位农民派代表到市政府食堂买盒饭,正准备下班的厨师一听说他们就是荆门来的农民,连忙为他们赶做饭菜,旁边的当地干部抢着为他们付钱。一个餐馆老板主动承担了8位农民的伙食,他一边熬夜防汛,一边抽时间为8位农民烧火做饭。

8位农民的事迹传回荆门市,市委书记号召全市人民向他们学习,并派人带去1万元慰问金。

8位农民的事迹鼓舞着家乡人自觉支援灾区。8月14日,保堤村的杨兆新、苏诗、万勇连夜赶赴洪湖市,与8位农民一同战斗;马良镇卫生院朱仲芝等4名医生自发组成医疗队,赶往监利县为灾民义诊;沙洋城区个体户徐军,带着120箱方便面和矿泉水、700个新鲜面包赶到石首市,慰问在这里参加抗洪抢险的武警官兵……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荆门人民共为灾区捐款捐物总价值达950万元。

8月20日,汹涌而来的长江第6次洪峰把螺山水位抬高到大堤的承受极限,江水开始漫堤。危急时刻,11位农民和当地防守大军一道,奋战一昼夜,在干堤上筑起了一道子堤,把骄狂的洪水锁在堤外。

8月21日上午,11位农民站在大堤上,背靠滔滔恶浪,面向荆门,庄严宣誓:为保卫大武汉,保卫江汉平原,誓与大堤共存亡!杨兆先、杨士勇、杨兆会、王继奎、赵明学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危难时刻,请党组织考验我们!我们一旦遇难,不找组织上任何麻烦!

此时此刻,一同守堤的当地群众无不为之动容。

荆门8位农民的义举和长江特大洪水经新闻媒介传遍全球后,不少外省市甚至海外的热血男儿也奋起响应。

远在西南的重庆太极集团获悉荆江告急,立即组织起一支由正在军训的45名大学生职员组成的“抗洪抢险青年志愿者突击队”,由黄经理带队一路风尘赶赴荆州。8月16日晚到达沙市区后,未及休息,就参加巡堤查险。第二天,柳村口出现重大管涌险情,黄经理立即向胜利街“防指”柳景宏指挥长请战。柳说只需30人,可留谁谁也不愿意。3公里的路程只用了13分钟,突击队就赶到现场。这次抢险战斗持续了几天。其间有的人胃痛难忍,有的人拉肚子,80%的人被污水感染皮肤过敏,但没有一个下火线,与解放军起膀子比着干。整整一个多月,哪里最危险,他们就冲向哪里,民工们称赞他们为“没有军衔的解放军,敢打敢拼的突击队”。

8月26日18时,刘志刚、李明慧再次来到洪湖市“防指”,代表山西省霍州市7名退伍兵组成的志愿队,要求上长江干堤抗击新一轮洪峰。

这7名山西霍州籍退伍兵都曾在北京军区某部服役。洪湖军民抗击特大洪水的消息震撼了他们。现任霍州市某变电站站长的刘志刚与战友李明慧、叶国兴、张庆玉、李明锁、赵秋宝、樊维卿相约,决定组成志愿队,千里远赴湖北参加抗洪抢险。8月22日,他们从霍州出发,日夜兼程于两天后风尘仆仆赶到洪湖市。他们表示不给灾区人民添负担,不吃洪湖人民一顿饭,所有开支自理。刚刚从荆门赶至洪湖的退伍战士官德军碰到他们,也要求参加这支志愿队。

洪湖市“防指”派这支志愿队到物资仓库帮助装卸抢险物资。他们立即赶到现场,两天中共装卸物资10多车。8月26日,他们得知新的洪峰即将到来,又再次来到指挥部,要求派他们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战斗。

在抗洪志愿者中,退伍老兵陈启彬颇有代表性。

8月初,退伍后在北京五羊城酒楼做餐厅服务员的陈启彬,从新闻报道中获知,江西、湖北遭受了严重的洪水灾害。当他从电视上看到军民奋力抗洪的场面时,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他向酒楼经理表明自己要去长江沿线抗洪的心愿。得到同意后,他便找到一起战斗过的3个战友,对他们说:“大灾当前,国家有难。我们都是退伍战士,到一线去参加抗洪抢险,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

8月6日晚,他们4人一起带上退伍后打工挣来的钱,乘火车赶到了江西九江。哪里有险情,他们就冲向哪里。8月18日,九江大堤险情基本得到控制。他们从电视上得知湖北即将遭受长江第6次洪峰袭击,抗洪形势更趋严峻后,便决定转战湖北。

8月19日凌晨,火车抵达武昌火车站。陈启彬在打听抗洪抢险一线情况时,不慎与战友走散,而他的身份证和路费又都放在战友那里。于是,他直接找到湖北省军区“防指”,说明了自己到一线参加抗洪的想法和经历。指挥部的同志被他历经千辛万苦为抗洪的精神所感动。经省军区帮忙联系,他在湖北抗洪一线找到了他原来服役的北京军区某部(现转为武警部队)。

他“归队”后,与连队的战士们同吃、同住,一同抢险救灾。尽管他身材瘦小,但险活、脏活、累活抢着干。8月20日20时,长江第6次洪峰袭来,洪湖市七家垸发生溃口性漫溢险情。接到紧急抢险命令后,他同连队的官兵一起火速赶到溃口处。他借着手电筒灯光看到江面风大浪大,风浪不断猛烈地冲击着大堤,溃口随时都可能增大。他第一个跳入洪水,在他的带领下,四连官兵全部跳入水中筑起了三道人墙。经过全体官兵一夜紧张的艰苦奋战,溃口终于被堵住了。

在洪湖抗洪前线,喉咙发炎,脚部受伤,身体极度疲倦……陈启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一干就是20多天。在大堤上,他咬破手指写下了“严防死守、人在堤在,决战长江、夺取全胜”的16字血书,在抗洪部队中引起强烈反响,极大鼓舞了全体官兵的斗志。他所在的抗洪部队还在全体官兵中开展向他学习的活动。

退伍战士报效祖国依然满腔热忱,个体户也情系灾区奔赴前线。

贵州省平坝县马场镇经营美容美发的个体工商户杨国林,从电视上看到长江发大水、公安县受重灾的消息,于8月18日从贵阳乘飞机到武汉,从武汉乘车到荆州,找到市“前指”,要求到公安县参加抗洪抢险战斗。

指挥长王平接待了杨国林,问他为什么要到公安来抗洪抢险,他回答说:“我是个体工商户,靠改革开放的政策,这些年赚了些钱。但光顾自己赚钱没啥意思,想投身到抗洪抢险战斗中去,为社会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王平又问:“抗洪抢险是很危险的,你不怕吗?”杨国林坚定地说:“怕危险我就不来了,我要求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为祖国为灾区奉献一份力量,这不仅是个体户的义举,也是港商的情怀。

8月26日,在石首市东升堤段迎战长江第7次洪峰的抗洪官兵中,有一位特殊的老战士———香港峥嵘贸易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刘少科先生。

从广东肇庆移居香港的刘少科,8月中旬正在泰国洽谈生意。他从新闻媒体中得知:“南国雄师”奔赴湖北抗洪抢险。“南国雄师”不就是自己80年代初当兵时所在的广州军区驻粤某集团军吗?

“找部队去!”刘少科当即中断了所有商贸洽谈事宜。次日一早,他从泰国直飞深圳,8月22日又转乘飞机赶到了武汉,辗转找到湖北省民政厅,方才知道老部队在石首市。

激动不已的刘少科,为给全师每一位新老战友赠送一件背心等慰问品,跑遍武昌。给战友们买了3000多件背心、300件饮料,租了一辆大卡车,连夜赶往石首市,并向灾区人民捐款1万元。

8月25日上午,在长江重点险段东升大堤上,1000多名官兵面对滚滚洪流举行的迎战长江第7次洪峰誓师大会,深深震撼了刘少科。“老战士刘少科向首长报到!”他向张永大师长和谭本宏参谋长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接着诚恳地说:“虽然我现在定居香港,但我曾经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更是炎黄子孙。在长江抗洪决战的最后关头,回部队参加抗洪抢险,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请首长批准我归队!”

于是,港商、慰问者刘少科,“一跃”而成为抗洪战士。他主动请战,来到东升大堤中最险的鸭子口堤段。两天来,刘少科在40度的高温下,和战友们一起,背土袋,筑子堤,挥汗如雨,夜以继日,谱写了又一曲“老兵新传”。

港商牵挂荆江,海外华人也同样情倾祖国。

写好遗书,黄锦波离开自己在美国的家,来到中国。长江的水让他忧心忡忡,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抗洪第一线。

从洛杉矶飞到武汉,要用18个小时。黄锦波笑言:“我是从最远的地方赶来抢险的人。”来之前,黄锦波从美国的媒体报道中得知中国发生水灾的消息。“看了之后,我很着急,可是那些报道不充分,所以就决定自己来看看,我可以和大家一起抢险、护堤,还可以给灾民们看看病。”

“参加抗洪,我是有经验的。我见过水灾,知道它很危险,所以来之前就悄悄给家人留了遗书。”7年前,安徽发生水灾时,黄锦波就曾出现在灾区。

8月18日,黄锦波来到监利县,饭也没顾上吃,就上了堤。“不能亲自扛沙包,鼓鼓士气也好。”在荆江大堤上,黄锦波拿着高音喇叭向军民们表达一个海外华人的敬意和慰问,他站在沙包垒起的堤坝上,为官兵们演唱《龙的传人》。

在抗洪抢险第一线,黄锦波出入一个个窝棚,问候受灾群众,尽自己所能为他们义诊看病。一位98岁的老人病倒在一所小学的楼梯间,黄锦波赶到老人身边,为她诊治并找来药品,叮嘱老人服用。没有人知道,这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异国人,是一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医学博士,并且是美国首位华裔市长。黄锦波曾经成功地登上美国政坛,四度连任美国加州喜瑞登市议员,并先后任两届市长、三届副市长。

“在灾区访问,我很受感动,官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救灾,尽管非常疲劳,但他们的意志摧不垮。看到天灾让那么多同胞受苦,我心里很难过。海外的很多华人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我要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让他们关心中国、关心灾民。”

两天后,黄锦波返回美国。他说回去之后,将和美国的侨团合作,积极为灾区募捐。

这里写到的“编外突击队”和抗洪志愿者只是其中的一少部分。他们中少则一人,多则几十人,来抗洪前线参战,少则几天,多则一二十天。应该说,他们的力量是弱小的、微不足道的,但他们的感召力却是无穷的,如同给荆州疲惫之师的一支强心剂。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身上体现了中华民族不惧万难、风雨同舟的一种伟大精神,有了这种精神,我们就无往而不胜!

战略转移

洪魔并没有因为长江、荆江沿岸人民作出的巨大牺牲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当第4次洪峰向荆江大堤狠命砸来时,一度回落的沙市水位以十倍的疯狂一口气爬到44.95米。一时间,公安、石首……荆州全线再度告急!

8月6日,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抗洪形势,省“防指”宣布:长江抗洪前线进入紧急状态。

动用荆江分洪工程,在此紧要时刻被提出来了!如果把肆虐的长江洪水比作一只恶狼,地处荆江分洪区听惯了“狼来啦”故事的公安人,这次真的触摸到了那只凶狠的狼:“要分洪!”犹如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8月5日晚,中共湖北省委书记贾志杰、省长蒋祝平相聚在一起,就这样痛苦地摊开荆江河道图,思前想后。

1985年国务院以国发[1985]79号文件批转的《长江防御特大洪水方案》中,明确规定:当沙市水位达到44.67米(争取45米),预计将继续上涨时,即开荆江分洪区北闸分洪6000秒立方米至7700秒立方米……

这份带有法律性的明明白白的分洪规定,不断撞击着肩负重任的省委书记、省长的大脑。8月5日夜,在特别紧张的气氛中,他们研究了一通宵。贾志杰冷静地说:“倘若沙市水位达到44.67米或直逼45米,我们不按国务院的文件规定写出分洪报告,造成荆江倒堤溃口,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8月6日上午,沙市水位涨到44.68米,已超过分洪水位0.01米。这两位党政一把手又请有关水利专家讨论了整整半天。时针已指向中午12点,荆江水位仍在迅猛暴涨。在此事关大局、事关民族命运的危难时刻,贾志杰、蒋祝平很快从分洪与不分洪的困扰中跳出来,毅然下定决心,立即向国家“防总”写出运用荆江分洪区的报告,请求中央决策。两人在报告上庄重签字,共担责任。

12时许,一份急件传到国家“防总”领导的案头。

贾志杰、蒋祝平两人未及缓口气,便向荆州奔去。

13时,湖北省呈报申请运用荆江分洪工程后,省“防指”便向荆州市下达了荆江分洪转移预备命令。

很快,荆江准备分洪的重大抉择,通过多种途径迅速在分洪区传播开来,在分洪区的主要交通道路上已提前出现了转移人群。

当晚8时整,公安县电台、电视台及所有的广播站中断了正常节目的播出,县长带着嘶哑的声音,以沉重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向分洪区51万父老乡亲播发了《分洪转移令》:

为确保武汉、江汉平原、京广铁路、荆江大堤安全,省防汛指挥部命令我县,迅速做好分洪准备,现紧急通知分洪区老弱病残孕幼及低洼地区群众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利益为重,坚持执行上级命令,所有分洪区群众务必于8月7日中午12点以前有组织地向预定的安全地区转移完毕,希望大家立刻行动!

“舍小家,保大局,快转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有人在,家毁了可以重建。”

命令和口号声穿过繁华的街市和喧嚣的工厂,回荡在四面八方,给因防汛而疲惫不堪的人们带来了临战前的紧张和恐慌。

尽管分洪区的人们早有思想准备,但一旦分洪成为现实,人们的心理一时还很难接受,许多人流下了痛惜的眼泪。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在长江大堤上连续奋战了40多个日夜后,得到的还是要分洪的结果,那种复杂的心情是很难用语言表述的。

中国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他们在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碰撞时,毅然把砝码押到了国家利益上。分洪,意味着他们将一无所有。然而,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抱着“听党的、听政府的”朴素思想,紧急撤离分洪区。

从8月6日傍晚起至7日早晨,整整一通宵,成了公安县分洪区内33万多移民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特殊时段。在横贯分洪区的207国道、公(安)石(首)公路以及大大小小的早已建成配套的简易移民道路上,无不拥塞着成群结队的群众。

此时此刻,没有了正常的交通秩序。那些本以为可凭借汽车、拖拉机快点转移的人们,被不听喇叭使唤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只得像蚂蚁一样蠕蠕而行。一些骑着摩托车的人,在大小车缝里左右穿行,最后弄得自己反被大小车辆组成的“围城”困住了。四面堵车,进退两难。黑压压的“大部队”,就像地壳板块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丝丝运动。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所有的车乃至所有的牲畜都避免不了相互间的挤撞,但人们却无一例外地陡增了宽容、忍耐和谅解。

32岁的王成玲是藕池镇幸福村七组有名的好媳妇。6日下午6点多钟,做好饭菜正张罗两个不到10岁的儿子吃晚饭,听到消息,她立即夺下儿子的碗筷,“不吃了,马上跟妈妈跑!”只见她就势脱下自己的衬衣,跑到灶边,三下五除二地铲了几大锅铲饭,包在衬衣里,转身拿起扁担,一头挑起两床棉絮,另一头挂上包着饭的衬衣。就这样,王成玲赶着两个小孩上了往藕池河堤的路。当她看见两旁棉田里劳动的人像麻雀一样,惊惶失措地奔跑时,她就又一次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可路上是数不尽的人和车,其间还混杂着牛、猪、羊等牲畜。那情景,真如电影里所展示的三大战役中浩浩荡荡支前的民工队伍一样。王成玲连忙责怪自己移动得太慢,便小心地晃过一辆“突突”嗷叫的手扶拖拉机,挤到了一群牛的后面。两个小儿子机灵,已穿过人缝跑到前面很远了,看来自己还得加把劲。心里这样想着,王成玲已身不由己地挤到了牛群中间。忽然,一头很犟的水牛发“躁”撒野,怒吼一声,将王成玲掀翻在地,接着又在她的身上连踹了几脚,然后,发怒的牛喘着粗气旁若无人地向前急冲。

躺在地上的王成玲始终没有松开肩上的担子及那衬衣里包裹的米饭。一种从未有过的信念立时闪现出来:“不!我不能躺在这里等死!”

只见王成玲一手摸着腰部,一手扶着扁担,吃力地站了起来。正想扶正扁担,忽然腰处又被板车狠狠撞击了一下,王成玲一个趔趄,正欲扑倒在地,中年板车主一把扶起了她……王成玲啥也没埋怨,仍然支撑着伤痛的身子往前走了。在她的心里,她既要追赶上前面的两个儿子,又要躲避仿佛就在脚后跟的洪水追赶……

转移是痛苦的。李国章,夹竹园镇齐心村人,45岁,是远近有名的养猪大户。6日晚8时,正在七星哨棚防汛的李国章得知要转移。他二话没说,骑上摩托车到家,便把母亲和儿子首先送到了非分洪区孟溪的姨兄家里。姨兄马上以高价请来两部拖拉机,帮忙转移4000斤粮食以及彩电、冰箱、洗衣机、衣服行李等物件。车到姨兄家时已是晚上12点过了。粮食卸到一半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孟溪大垸溃口了,洪水正向姨兄家冲来。大家逃命要紧,车上剩下的物品、粮食全被洪水淹没。

而正在家等着拖拉机返回拖猪的李国章和爱人也听到了孟溪溃口的消息。这两口子没有悲痛,没有哭泣,立即自己动手将31头猪赶往夹竹园安全区。一路上,车多人多,灯火通明,受到惊吓的那些肥猪一窝蜂似的狂奔乱窜。李国章两口子急得团团转,不断地呼唤“!!”直到他们的嗓子嘶哑了。是夜,仅5公里的路,他们走了6小时才到达。一清点,丢失了10头猪。过了一会儿,又有两头猪因受热口吐泡沫死去。

“这次转移,我损失6万元啦!”心胸豁达的李国章后来算了这笔账。

应该充分肯定的是,千余名公安干警在这次大转移保卫战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路上、桥上、码头上,哪里有转移的群众,哪里就有人民警察。老人走不动了他们扶一程,小孩不肯走了他们背一段,车子上不去了他们推一把,牲口赖着倔着不走了,他们拉一截赶一截,就像接力赛一样,一段接一段,一程送一程,来回奔波。一时间滚滚车流、茫茫人海在黑夜中有序流动,为群众安全转移赢得了宝贵时间。

33万多人从分洪区不同的道路转移出来以后,有10万多人、1万多头牲口,要通过荆江沿线8个渡口渡江北移。真是千军万马,就像当年的渡江战役。

公安县埠河渡口,转移的群众、牲口要从这里渡出去,对面的防汛救灾物资要运进来。然而,埠河渡口南岸坡度太缓,长500多米的引道被洪水淹没,最深的地方有1米多,车辆行驶十分不便。公安县交警支队30多名民警日夜坚守在这里,为防止车辆撞在被水淹没的地桩上或掉进坑洼里,他们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充当“路标”。

也许,在水里站一个小时受得了,泡十几个小时也挺得住,可一连在水里泡十几天,那可不是个滋味啊!由于长时间浸泡,大家腿泡肿了,脚泡烂了,裤子和鞋脱都脱不下来,常常撕下一块块烂皮。驾管科副科长李湘炳,本来身体就不好,患有高血压和血吸虫病,爱人早就劝他住院,支队也没有安排他上一线,可他坚持参加了突击队。来到埠河渡口,每天在水里工作十七八个小时,从不叫一声苦,最后累倒在码头上,不省人事。战友们把他送进医院,经诊断为大面积脑溢血。李湘炳累倒了,但他和他的战友们用血肉之躯组成的这组“路标”,为转移群众和车辆提供了最安全的保障!

在杨厂码头,船无法靠岸,上船的跳板,一是狭窄,二是摇晃,老人、妇女、小孩,面对狭窄的跳板,看一眼滚滚的江水,心发慌,腿发软,有的不敢上,有的上了不敢走,人越挤越多。这时,公安县和宜昌、荆门在码头执勤的100多名民警,跳进水里,在跳板两侧,手挽手、肩并肩,筑成两道由民警身体组成的“水上护栏”,一船船,一趟趟,把转移的人们安全地送到了大江对岸。一个通宵下来,这群铁打的汉子竟然站都站不住了。

在黄水套码头,临时征用的6条船,没有跳板上船。有人提出“搭人桥”,话音一落,100个民警跳到江水里,迅速搭成6座“人桥”,让老人、妇女、小孩一个个从身上踩过去。一船过去了,又一船过去了,民警们背上被踩出了血,颈部被踩破了皮,没有一人说疼,没有一人叫累,大家承受着压力,忍受着痛苦。一个70多岁的老人通过“人桥”时,突然一晃,失去平衡,一脚踩在王方勇的颈椎上,王方勇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坚持送走了最后一批转移群众。后经诊断为软组织严重损伤。民警们就这样坚持了3个多小时,把1000多名转移群众安全送到了对岸。这座用警察躯体筑成的“人桥”,哪里是一座普通的“人桥”啊,分明是一座架在党和人民群众之间的连心桥!

时危出良将,国难显忠臣。我们的公安队伍是一支党和人民完全值得信赖的队伍。公安县公安局300多名民警,家在灾区、分洪区的就有120多人。他们有的家里遭了灾,有的房子被冲垮,有的家人不知去向,但是没有一个人去顾自己的家。交警支队民警袁连庆,汛前父亲就因食道癌住院了。10多天滴水未进,靠输液维持生命。正在医院照料的袁连庆一接到上一线的命令,就对父亲说:“爸,我要去抗洪前线,不能尽孝心照顾您,您多保重!”父亲吃力地说:“你去吧,抗洪是大事。”袁连庆没有把父亲的病情告诉支队,含泪去了一线。支队领导知道后,硬逼他去照顾父亲。他在医院呆了仅15分钟,临走时对父亲说:“爸,您一定要等我回来呀!回来后我把您送到武汉大医院去,您会好的。”然而,这次短暂的见面竟成了父子的永别。第二天,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

转移是艰难的,护卫是艰辛的,由于公安县组织得力,终于确保了这个人们最担心的“安全区”没有发生一起意外事故,转移群众无一伤亡。

多好的老百姓啊!他们含泪离开家园,把门打开,把窗打开,给尚未到来的洪水让开通道。仅仅16个小时,到8月7日12时,921平方公里的广阔分洪区变成了“无人区”,往日的喧闹停息了,往日的劳作景象不见了,一切静止了,一切凝固了,这无人的世界变得就像千万年后出土的历史遗存,分洪区静静地睡着了。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评述说:“荆江分洪区33万群众在16个小时内全部安全转移,而且先后进行了三次,这在世界上是一个创举,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省委书记贾志杰获悉后高度评价说:“这真是创造了世界奇迹,就是连正规兵团也难以做到!”

英明决策

洪水仍在猛涨。

大军严阵以待。

搜索继续进行。

而准备进洪的北闸却是另一个战场。

按照预案,先将北闸西南边呈弧形状的3400米拦淤堤实施爆破,预埋药室119个,爆破长度为2500米,然后开启闸门向分洪区进洪。

16日21时30分,装药工作按时完成。一声令下,运送炸药的500民兵首先撤退。

离启爆只有1个小时了。战士们迅速接好引爆线,等待启爆命令。

警戒区以及北闸周围,荷枪实弹的100名武警战士在这里警戒巡逻。每个战士的双眼像星星一样紧紧盯着漆黑的夜空,注视着每一处出现的动静。

北闸54孔闸每一个机房里,机械化抢险队员严阵以待,一声令下,闸门将分批逐步开启;同时500个民兵分头等候在每一个机房,随时准备着万一出现断电后人工启闸。

此时,荆江分洪前线指挥员的面前,都摆着由分洪“前指”政委、市委书记刘克毅8月16日签发的“分洪准备工作倒计时”:

一、14:00~18:00搜索清理转移分洪区群众;

二、18:45炸药运到爆炸地点;

三、19:00~22:00在分洪区内发布分洪警报;

四、19:00~24:00电视广播播发准备分洪公告;

五、21:30炸药装填完毕;

六、22:00炸药装填人员撤离;

七、22:00检查炸药装置;

八、22:30启爆拦淤堤;

九、23:00分洪区内搜索转移人员撤离;

十、23:00由北向南鸣枪示警,每隔5公里一个警示点;

十一、24:00开闸泄洪。

时间就这样在令人揪心的空气中一分一秒地滑过去……

21时20分,指挥长王平下达拉响警报的命令,要求警报拉到22时为止,“警报响些,再响些!”

一时间,分洪区内,警报四起。一阵阵“呜呜”的警报声裂心撕肺,它告诉人们,拦淤堤马上要启爆了。

分洪区围堤上,每隔5公里有一个示警点,每个示警点有两名武警战士,掌握50发子弹,分洪时由此鸣枪报警。

22时,沙市水位达到45.04米,离开闸泄洪只有2小时。省荆江分洪“前指”指挥长罗清泉批示:作好一切准备,分洪后营救群众。

时间正在逼近,沙市水位已到45.01米……45.03米……这时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反复响起:紧急通知,接上级命令,22时30分分洪,请所有的工作人员撤离北闸两公里以外的安全地带。这声音格外响亮,穿过夜空在北闸四周回荡,这声音又有几分悲哀,它将使苍茫的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22时30分到……1分钟,2分钟,5分钟过去,天空没出现那爆炸的火焰。

是不是情况有变?大家不敢轻易离去,仍在焦急地等待……

其实,紧张,焦躁、不安的远远不只现场的人们。

分不分洪,一字千金,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万分关注,不到一分钟,中央领导一连提出了6个问题:

荆江大堤能不能承受超45米水位?长江上游天气如何?洪峰流量总共有多少?持续多长时间?可能出现什么后果……

荆江分洪与否,全国人民和海外华人、侨胞也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仅8月16日下午到晚上,荆州市邮电局114查询台和沙市防汛热线就接到海内外8500多个询问电话。

局外人和现场的记者们也许并不知道,身系百姓安危的荆州分洪的决策者们此时正在艰难决断,心情比他们更焦急。

与此同时,温家宝副总理再临前线指挥抗洪的消息传到荆州。

8月16日,长江上游最大的一次洪峰———第6次洪峰滚滚而来,荆江的防汛形势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恶讯传到了北戴河海滨中央领导人夏季办公的别墅区。

15时许,中央政治局常委在此召开紧急会议,听取国家“防总”的汛情汇报。与会者们脸色十分凝重。

这是一次决定荆江分洪区人民命运的特别会议!

听完国家“防总”总指挥温家宝同志的汇报,刚从荆州洪湖大堤上向全国发出“抗洪总动员令”而匆匆飞回山海关的江泽民总书记说:荆江是否分洪,就在今夜了。前几天一位老水利专家给我和基总理写信,说以60年的党龄作保,荆江非分洪不可,否则就对不起历史。分洪的命令好下,可那……江总书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13号到荆州一看,真是故土难离啊,分洪区里有些老人死活不肯走,真要是分了,损失可大了!刚才家宝同志汇报说,荆江大堤、长江干堤经过建国近50年的建设,堤身堤顶已经达标,现在又有几十万军民的严防死守,完全可以抗得住45米水位的洪峰,我们应该有这个信心。

说到这里,江总书记与坐在身边曾到荆江调兵遣将的朱基总理交换了一下眼神,朝着温家宝说道:家宝同志刚从长江前线回来,很辛苦,本来今晚要到哈尔滨检查东北前线的抗洪抢险情况,我看还是改变行程,再下荆江,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到前线实施全权指挥……

朱总理立即表示赞同:守住大堤,顶住洪峰,除了抗洪军民的殊死决战外,还有改革开放20年积累的巨大物质财富作后盾,我们应当看到这些有利条件。争取不分洪,当然是最大的幸事,但分洪区的转移工作一刻也不能松懈,一定要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分洪区内不留一人,以防万一……

坚定信心,死守大堤,立足于不分洪,同时作好充分的准备。这就是关于荆州数十万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最高决策。

江总书记最后指示:再次紧急动员荆江分洪区群众迅速转移出来。分洪的最高水位以沙市水位45米为准。最后的决定权,中央政治局常委授权前线总指挥温家宝同志来拍板。

会议结束时,温家宝站起来向江总书记辞行。

总书记紧紧地握住温家宝的手,郑重叮嘱:再看一看,慎重决策!

温家宝慨然承诺:请总书记放心。我这次要是作了错误的决定,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我就跳长江殉职!

这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朱总理与温副总理并肩走出会议厅,他神情严肃地说:今晚荆江分不分洪,就全权交给你这个前线总指挥了!

请总理放心,我会竭尽全力而为之!两位身系人民安危的政府领导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温副总理临上飞机前,给在荆州的湖北省委书记贾志杰打来电话要求:一是立即做好分洪区的群众转移工作,把还在分洪区的群众全部清理出去,要保证一个也不漏掉;二是要做好分洪的一切准备;三是分不分洪,要等他到了以后再定。

晚22时30分,温副总理乘坐的RJ公务机降落在暴雨如注的沙市机场。

走下舷梯,温副总理一行立即驱车直奔荆州宾馆。那里,广州军区司令员陶伯钧、政委史玉孝、贾志杰、蒋祝平正焦急地等待着温副总理的召见,询问是否决定今夜荆江分洪。

“先见专家!”温副总理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最后听听他们对于分洪的意见。”

“长委”副总工程师陈雪英等数名专家被召到了温副总理下榻的地方。一个由温副总理亲自主持的专家咨询会议在夜幕沉沉的荆州古城召开了。

“‘长委的《最新预报》我看过了,根据预报,看来荆江超额洪水不大,水位超过45米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还想听听‘长委对于荆江分洪的看法。”温副总理开宗明义。

陈副总工手持一纸从“长委”传来的电文说道:“‘长委黎安田主任及专家们一致认为,对于荆江分洪,党中央和江主席提出严防死守,顶一顶,看一看的决策是非常英明的;44.67的‘保证水位是1954年定的,1972年、1990年的长江中下游五省座谈会决定将此水位提高到45.00米,目的在于可减少分洪2亿立方米的水,而第6次洪峰经过沙市的水位预计为45.20米,是一个尖瘦峰,持续时间至多在2至8小时之内;近年来荆江大堤的堤顶已经达标,堤基、堤身也进行了整修加固,能够在较短时间里承受住45.20米左右的洪峰超极限的压力;荆江分洪工程的启用,并不能真正减轻石首、监利、洪湖大堤的压力。如果分洪按每秒4500至5000立方米持续进行,只能降低沙市水位0.06米,降低石首、监利、洪湖螺山水位0.02米至0.23米,意义不大。因此‘长委的领导和专家认为,荆江不分洪也可以咬咬牙挺过去。”

听完陈副总工条分缕析的陈述,温副总理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征询随同而来的国家“防总”专家的意见。当大家的认识渐趋一致后,他掷地有声地说:“目前荆江防汛形势十分严峻,面临各种不利条件,但只要认真分析,有利条件也不少。根据天气预报,目前三峡地区、清江流域降雨明显减弱,四川、重庆、鄂西的水库已经全部关死,第6次洪峰属尖瘦型,峰位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在正常情况下能够通过严防死守渡过难关!”

千钧一发之际,国家“防总”的最高指挥决定:荆江不分洪!

23时左右,刚刚散会的温副总理在他下榻的客房召见了贾志杰和蒋祝平。“志杰、祝平同志,经过与专家紧急会商,现在可以郑重地通知你们,今晚可以通过严防死守,咬紧牙关顶过去……”温副总理神色严峻地说道。

温副总理关于荆江不分洪的决策,似乎有些出乎这两位湖北最高领导的意料之外,等回过神来,他俩接受了这个至关重大的决定。

随后,温副总理对迎战第6次洪峰作了紧急部署:严防死守大堤乃重中之重。第一,全省紧急动员,奋战两天,打恶仗,打硬仗;第二,巡堤查险以地方为主,这两天要特别加强;第三,要组织专门力量,备足物料,运送到位,以应抢险时用;第四,所有技术力量都要上岗,尤其部队上去后,要给他们配备技术力量;第五,重要险段预案,主要是石首、洪湖、监利要认真制定好。以上五件事要立即下达死命令。同时,也要加快分洪准备进度,具体分洪准备:1.拉警报,发通告;2.拉网式的检查,不留一个群众;3.分洪的步骤、预案要搞好,检查每个环节,真正达到削峰的作用,把损失降到最低的限度。

接着,荆江前线抗洪部队总指挥陶伯钧上将和广州军区政委史玉孝上将又被温副总理召见谈话。告知荆江不分洪的决定后,他要求两位将军迅速作出部署,依靠人民解放军和武警官兵死守决战,坚决顶住洪峰!

两位将军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项项特急命令飞往荆江沿线抗洪部队。

得令的湖北省军区司令员贾富坤赶往荆州市长江防汛“前指”,甩下了硬邦邦的两句话:“首长命令严防死守,所有军队、干部、民工全部上堤,如果有险查不出、抢险方案判断错误由地方负责;如果有险抢不住则由部队负责!”

正在翘首等待消息的市“前指”指挥员顿时意会:严防死守就是不分洪。于是,大家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

省、市、县层层通过紧急会议和广播宣传,迅速将温副总理指示传达到抗洪一线。广大军民一致表示:人在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

是的,温副总理的决断虽没明确传达,但荆州市“前指”已经明白:今夜不分洪!

所以,原定分洪的枪声没有响起。

迎战第6次洪峰的部署已变为广大军民的实际行动,但温副总理并未感到丝毫的轻松。因为,22时洪水在沙市突破45.00米大关之后,并未有减缓的迹象,还在发疯似的上涨。

此时,按照国家“防总”1998年长江中下游洪水调度方案,已可视洪水大小,部分或全部开启进洪闸(北闸)分洪。

世人往往误解分洪是抗洪工作的失败。其实,分洪区是水利工程的一个方面,因为堤防建设的标准再高,也无法抵挡可能发生的所有洪水,利用分洪区蓄洪,可以使重要城市、交通干线和人民生命财产免受更大损失。所以,当时温副总理如果决定分洪,从指挥调度上是无懈可击的。

然而,温副总理视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挽狂澜于既倒,决定荆江不分洪。

1998年8月16日这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温副总理和国家“防总”的同志们在大脑的高速运转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对于这一夜,任何细节的描写都是苍白的。

在决策者的眼里,这一夜的时间特别漫长,煎熬得人心痛!

23时45分,沙市水位蹿到45.08米。

17日凌晨1时30分,沙市水位持续上涨,达到45.12米,且呈继续攀升态势。

凌晨2时,与沙市隔江相望的埠河雷洲砖瓦厂堤段告急:堤身松软,全面发生散浸。在此险段现场指挥护堤的市委副书记谢作达,指着脚下的大堤,告诉抢险人员:“这是命堤,千万不能失守!中央没令我们分洪,我们决不能自己‘先分了!”

市长江防汛“前指”里一片紧张,所有人的心都高悬着,急跳着,如同滔滔翻腾的洪水。

“水位,流量?”

“报告水情……”

“报告洪湖、监利的大堤情况……”

指挥员们沉着冷静地盯着墙上不断变化的水文图表,久久不语,心却随着不断跳跃的数据起伏。

窗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40多万民工和5万人民子弟兵顶着暴风骤雨,咬紧牙关,铁定心态,坚持,坚持,再坚持!

从8月16日夜晚到17日上午,45万抗洪大军终于顶住了洪峰,挺过了难关!

现在想来,温副总理当时的“严防死守,不分洪,咬紧牙关挺过去”的决策是多么的英明和果决!

无疑,这个决定的作出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充分的现实的科学依据。

次日早晨9时,沙市水位达到夏汛最高水位45.22米,超过1954年最高洪水位0.55米。11时,水位开始回落……长江最大一次洪峰顺利通过荆州。

公安县数十万苍生避免了一场家园沉落的水祸;荆江大堤躲过了水患南国的一次世纪性的天劫!

担任荆江分洪区部队总指挥的湖北省军区副司令员廖其良少将事后感慨大发:“如果我们尽了全力,大堤仍然没有守住,人民不会责怪我们;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顶过去,却轻率地炸堤分了洪,我们将欠下一笔永远难以还清的账,九八抗洪的历史就得改写。”

雨停了,天亮了,温副总理未吃早饭就来到荆江大堤郝穴段,望着水淹背脊的镇水铁牛,心情开朗起来。他对同行者说,抗击长江最大洪峰的决战,我们胜利了,中央的决策胜利了!

贾志杰也感慨万千:“在洪峰面前我省人民没有退却,克服重重困难,战胜了它!”

一旁的蒋祝平更是激动:“50多天啊,我们保住了家园,保住了人民的生命财产,感谢全国人民的支持,感谢解放军的支持!”

随行的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记者方宏进,不失时机地见缝插针,上前采访温副总理。

“温副总理,请您谈谈这次长江抗洪救灾的感受。”

很少言语、注重实干的温副总理在抗洪前线第一次接受了记者采访,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昨晚我们一夜未眠,与国家‘防总、‘长委的专家紧急会商,决定不分洪,我们终于顶住了!整个长江大堤经受了历史以来最大一次洪水的考验!沿江广大军民也经历了一次严峻的考验!我坚信,按照江总书记提出的坚持、坚持、再坚持的指示,就一定能够夺取长江抗洪抢险的最后胜利!”

洪魔步步退却,荆江大堤岿然不动!

(本文插图摄影张明贵)

作者简介:

王敬东,男,湖北荆门人。长期从事党务和新闻工作,先后任荆州市委组织部副县级组织员和荆州日报社副社长。1988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中国作家》《报告文学》《名人传记》《湖北日报》等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近200万字,出版有《巍巍长堤锁荆江》等四部报告文学集。其中《拯救》获“是谁感动我们”全国短篇报告文学征文大奖,《超越》获2008年正泰杯“我与奥运”征文全国报告文学大奖,《拯救》《千金一诺》分别入选2006、2007年中国报告文学年选和报告文学精选,并双双跃登《北京文学》“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拯救》还入选《新世纪优秀报告文学选》。

责任编辑 黑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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