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

“救护车把我送走后，我只能躺在医院看完比赛。记忆很深，打到伤停补时是12：14。我们落后。最后那个球，从开球到进攻，场上的七个队友每个人都触了球，在互相传递保护下达阵(进攻方带球一直攻到对方端线。称为达阵)。最后几乎是零角度把球罚进，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振奋，后来我落泪了。打球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落泪。”贺忠亮说这话的时候，那颗钢钉还固定在他的锁骨上。螺丝帽都露在外面，只隔着一层薄皮。

这是2006年8月的事情，中国农业大学橄榄球队在罗马参加世界大学生橄榄球锦标赛，与南非队打交叉赛争夺前四名。贺忠亮在快倒地时把球传了出去，被扑上来的大块头球员压倒……只听到“卡”的一声，左肩的锁骨从关节腔里被硬生生压了出来。

但是他们赢得了比赛。这颗嵌在身体里的钢钉，就是那次胜利的“见证”。

就在NFL大力度推广美式橄榄球的近几年中，中国农业大学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英式打法。这支老牌队伍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美式橄榄球的引进计划。那是1990年。

“当时有一位美国人来到学校做交流，觉得中国应该可以开展橄榄球运动，所以就有想法把它引进过来，当时提到的就是美式橄榄球。”农大体育部橄榄球办公室的张志强说。他是在这个想法被提出三年之后来到农大的，那时他还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

放弃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两项是场地和装备。美式橄榄球需要专门的场地，而这种“长110米，宽49米的室外的天然草地球场”直到现在我国都没有一块符合标准。而后就是装备，美式橄榄球讲求冲撞，比赛的危险性很大，就算是正规冲撞都有可能造成选手骨折，脱臼，牙齿脱落，所以护具就格外重要。从头到脚一套装扮下来，几万美元都不算高端装备。

鉴于它根本就不符合当时学校能承受的范围，所以这件事情就放下了。

无独有偶。同时期来到农大的还有一位日本人，当年60多岁的森本泰行也是橄榄球的爱好者，但他是英式橄榄球的拥趸。那时，日本就有很多人从事英式橄榄球运动。英式橄榄球在推广上占有很大优势，比如它在比赛人数上很灵活，不必受限于美式橄榄球的进攻组和防守组，一般的足球场地就可以组织比赛，而且不需要太昂贵的装备。

就这样，1990年快过去时，中国农业卡七人制亚锦赛亚军，同年多哈亚运会铜牌，2007年亚洲第20届15人制橄榄球锦标赛盘级冠军……张志强和很多主力队员一样，从做学生的时候开始打比赛，一直打到自己做爸爸。

门牙是假的，韧带拉伤过，跟腱炎发作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了，但是即便这样，还是要打比赛。“这屋里六个人，每个人都有伤，每个人都是主力。”张志强用手围着办公室一囤划下来，六张办公桌，六个老师，每个人都要上场比赛，平时也都要带学生。

但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依旧摆在眼前：因为橄榄球不是奥运会项目，也没有人才输送梯队，更多的队员从大一开始训练，大二开始参赛，打到大四的时候就该毕业了，多数孩子毕业之后不会再从事这项运动。只有个别队员会选择留校任教，才可以继续参加比赛。所以现今农大橄榄球队-中，大赛经验丰富，身体素质也正还处在“黄金阶段”的队员，多数还是这些已经身兼教练的“老队员”们。

放眼全国，虽然北京，上海，广州各地很多高校都拥有自己的橄榄球队，但是能称得上是“专业橄榄球运动员”的人数，全国上下不超过50人。也只有广州解放军体育学院，算是专项培养橄榄球运动员的运动学校。也是从今年开始，农大才第一次因为橄榄球这个项目，得到了国家划拨的五万元资金，说明这个一直没有挂牌的“橄榄球运动培训基地”至少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重视。

“十八年了，我们有联赛，有学校队伍，有教练培养，还有海外的比赛，我们也成为了体育系统内的正式项目……但是国内市场还是不成熟。九成以上的大比赛都是国外的，国内能看懂，并且喜欢橄榄球的人，少。”张志强无奈的摇摇头，他不知道下一届还会有多少队员可以留校，还会有多少队员跟着他继续拼杀在赛场上。

所以当他看到近几年NFL的推进情况，无不担忧地说：“英式橄榄球在我们手里发展了快二十年，加上官方的协助，目前也只是达到这样的程度。他们(NFL)想在短期内只通过商业运作进军中国市场谈何容易，光砸钱是没用的，市场培育不成熟，钱是填不到底的。”

可是张志强还在等，希望等到2016年奥运会能带队参赛，因为橄榄球有可能成为奥运项目，能否定论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情了。“有比赛就有队伍，有了队伍就有成绩，有了成绩就能有赞助，这之后才能有发展……所以，接着冬训，准备今年的比赛，最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