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松林

琼奈尔去超市买了一盒糖果，付过费之后，经过首饰店。她每次在逛超市时，都会朝那里看上一眼，然后离开。可这一回，她停下了脚步。

在首饰展厅的正中位置，摆放着一条钻石项链，项链被放在黑色的绒布上，熠熠生辉。一颗颗钻石被一根细线穿着，连向搭扣。正中的钻石最大，紧挨着搭扣的两颗钻石最小，项链的做工十分精致，设计者似乎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如果把它戴在脖子上，产生的效果一定令人窒息，琼奈尔想到。

作为已婚妇女，琼奈尔自然有几件首饰，不过，这样奢华的项链却是她从来没有试戴过的，也许从此以后也不见得有机会了。就在这一念之间，琼奈尔走上前去，指着那根项链问道：“我可以看看橱窗里的那条项链吗？”

当那根项链被戴在她的脖项时，琼奈尔对着镜子转了转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美了，她整个人仿佛都因为这根项链，变得灿烂起来。“多少钱？”琼奈尔问道。

“37000美元。”店员客气地答道。

琼奈尔倒吸了一口凉气，37000千美元？谁会买这样的项链呢？除非是有钱人。可她呢，根本就不是花得起这笔钱的人。一个离了婚、收入又微薄的小职员，尽管业余时间还做兼职，可收入所得，也仅够养家糊口和供两个孩子上学。

琼奈尔将项链还了回去，然后步出超市。这一晚，她根本睡不着，首饰店店员的话还在她的耳边萦绕，“这根项链上的钻石有118颗，材料天然，打磨精细，重量是15.24克拉。”这样的好东西，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是不可能买得到的。琼奈尔忧郁地想道。

几天后，琼奈尔再去超市购物，她发现那根项链还在那里，不过价格已经由37000美元打折了，降到了22000美元。要是再打些折扣就好了。

这一次，琼奈尔把自己的母亲接了来，领着她陪自己一同去了超市。在那里，琼奈尔让首饰店员将项链拿了出来，自己又一次佩戴在脖子上。“怎么样？”琼奈尔转了转身，微笑着向母亲问道。

“美，太美了，亲爱的。”老太太满意地点着头，可在琼奈尔转过身面对柜台时，她分明听到了母亲清晰的叹息声。老人家也喜欢这条项链，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处境，问都没有问一下价格。老人家的善解人意，越发勾起了琼奈尔心中暗藏的愿望，她得想办法，把这根项链买下来。

离开超市后，母亲向琼奈尔说道：“这根项链真的很好，可是，在什么场合下才适合佩戴呢？一年到头，也不过那么几天罢了。”老人的话，用意还是劝慰自己的女儿。可琼奈尔听了这话，反而眼前一亮，对啊，工薪阶层的人，有谁会一天到晚戴着这15多克拉的钻石项链到处跑呢？只有在一年中具有重要意义的时刻佩戴，才能显得那日子的珍贵。

自己拿不出20000多美元，可还是能拿得出1000美元啊。如果再能找到11个人，每人出1000，那就是12000美元，再向首饰店砍个价，应该也就差不离了。他们能一次降价15000，为什么不能再降10000美元呢？琼奈尔想到这里，她变得兴奋起来，行，就这样干。她在首饰店里，掏出了1000美元，预定下了那根项链。

回到家，琼奈尔给自己昔日的大学同学、朋友，她的同事们打电话，邀请她们和自己共同出资买项链，可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说不行，有人说没钱，有人说没兴趣，还有人说没时间和她弄这些。尽管这事费了一番周折，可在数周后，她还是找到了7位伙伴。在首饰店的账单到达之前，她又找到了另外4位，现在，可以按照她当时的想法，让12个人共同去买那根钻石项链了。

当11个人在琼奈尔的带领下，来到首饰店的时候，接待她们的，是首饰店男主人保尔。保尔诧异地看着这12个人，不知道她们的目的是什么。琼奈尔拿出定单，又将另外的11000美元递了过去，目光坚定地说道：“再打个折吧，12000美元，怎么样？”

保尔一阵愕然，他看着这10多个妇人，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感动，她们共同想要的，都是这根项链，就算她们在这样的价格买下，又会如何安排佩戴的时间呢？

要是换作以往，保尔肯定会想也不想地拒绝，可是今天，他却犹豫了，向这群妇人说道：“请你们稍等一会儿，毕竟这间店铺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保尔走进超市后的工作间，他的爱人莫里丝就在这里上班。这间首饰铺，是他夫人莫里丝家的产业。他说起来是店主之一，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个伙计。

保尔的妻弟里斯坐在里间，听到保尔说明原委，里斯很是惊诧，不过，他沉吟了片刻，答道：“我想，就算我姐姐在这里，她也不会同意你以这么低的价格出售的。要知道，每销售一件首饰，我们拿到的佣金是7%。受损失的，不仅仅是货主。”

保尔低着头，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价格，然后问道：“这样行吗？”里斯默然半晌，摇头道：“17000美元，我们的利润太低了，无异于没进这样的货物。”

保尔不想和里斯抬杠，这间店铺，多亏了自己的妻子莫里丝才得以延续至今，她对1美元的利润都精打细算，按说，自己的确不该替那群妇人来讨价还价，他是老板，哪有老板把到手的利润向外推的道理呢？

保尔把不卖这件首饰的利弊写在纸上，不卖，则意味着压货，现在货物已经压了四个月了；卖，多少还有一些利润，比起压货来，还是赚了。然后他根据这个意思，给妻子莫里丝打了电话，莫里丝听到丈夫保尔的意见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亲爱的，13000美元吧，我们再也不能让了。”

保尔走了出来，把最后的报价说给这群妇人听，他斟酌着言辞，说道：“13000美元，距离你们出的价只差1000美元了。如果您愿意，那1000美元由我来负担，我替你们找一个合作者。在她本人没有到场之前，你们如何安排这根项链的用途，得电话告知我一声。”

琼奈尔听了保尔的话，欣然同意了。她真的按自己的意愿买到了这根项链，尽管现在的11人中，有的她还不认识，有的还是朋友的朋友，不过，她们对自己的决断深信不疑，那就够了。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因为这根项链的买卖，忽然得到了升华。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呢？只要你把自己想要的告诉别人，别人也恰好认同你的需要，那前方的困难就是坦途一径了。

这12个妇人，包括琼奈尔在内，年龄都在50到65岁之间，她们的职业，有的是医务工作者，有的是教师，有的则和琼奈尔一样，是普通的职员。她们买下项链，在一个地方坐定，商量安排佩戴时间的时候，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

每人每年可以申请佩戴项链四个星期，这四个星期，得是那个佩戴人生日的那个月。除此以外，合伙人可以根据自己迫切的需要，申请佩戴项链，但前提是，那个月没有人过生日，或者过生日的那个主人不再想佩戴项链了。不管是何种申请，这12个人必须共同参与申请的答复，大家得聚在一起，开一个小型的派对。

好在，她们的生日恰好不在同一个月。根据大家共同的意见，第一个月，是凯恩娜的生日。凯恩娜平日里大大咧咧，她虽然收入不多，可是，她对一切都很漠然，认为人生无非就是纷纷扰扰的事情一桩，但是，等到她拿到项链的那天晚上，她几乎彻夜未眠，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得让它安然无恙地存在，千万不能让小偷给偷走了。第二天，当凯恩娜在枕边看到项链时，她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一个月后，凯恩娜把项链归还给保管者琼奈尔时，她向参与聚会的另10个人说道：“因为这根项链，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了责任，说来也怪，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忧虑是怎么一回事呢。”说着，凯恩娜与其他人热情地拥抱。

第二个申请佩戴项链的是丽莎，因为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丽莎平日里有些自闭，她害怕群处，害怕熟人或者陌生人的轻佻的眼神和话语，可是，在这个月里，她佩戴着项链，自信而开朗地向前来贺喜的亲朋答谢，丽莎的丈夫说自己的妻子仿佛变了个人，她现在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

项链按着月份，一个月一个月地传递了下去。苔丝没有大学学历，一直很自卑，可她凭着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找到了好工作；迪安娜是个空巢老人，生活得一直很孤寂。她因为朋友凯恩娜的介绍，无意中参与到了这次项链的购买活动中，自从佩戴了项链，定时地参加这12人的派对，整个人变得开朗活泼了起来。

转眼一年将逝，这12个人竟都因为这条项链，人生的态度都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她们买项链、戴项链的故事，也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小城迪多传得很远很远，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极小的事情，感动了越来越多的人群。起初人们以为合伙买项链的事，不过是爱臭美的女人们迫不得已的行为，可是，现在整个城市的观点都发生了变化。人们开始认为这区区的10000多美元，维系的，是人与人之间最纯真的东西。

只有琼奈尔心里还有些嘀咕，因为她记得，买项链的人中，至今还有一个人没露面。直到第二年的春天，琼奈尔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清楚地说道：“是琼奈尔女士吗？我是保尔，你记得吧？就是卖给你项链的那个人，对，我入了股，现在我向你申请佩戴那根项链。”保尔说着，他的声音越发变得低沉。

等到琼奈尔问及原由时，保尔毫无保留地说道：“首饰店因为次贷危机，被迫转让了。现在我的爱人莫里丝和我一无所有，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我知道，她很沮丧，我需要你和你的伙伴们共同的帮助。”

一个13人的聚会第一次无人缺席。当莫里丝神情恍惚地被保尔领到聚会中，她的眼神还是十分的迷离，等到琼奈尔她们悉数站起身来，宣布下个月由莫里丝佩戴项链，并一齐为她祝福时，莫里丝的眼睛里闪出惊喜的光芒来，她静静地看着保尔为她戴上项链，眼睛湿湿地答道：“我知道了，为什么你执意要把项链卖给她们。你早在我变得一无所有时，为我留下了爱。谢谢，真的谢谢你。”

〔责任编辑 方 宁〕

〔原载《故事会》2009年第1期红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