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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成都满族旗人生活

2009-05-14

寻根 2009年6期
关键词:八旗饽饽满洲

陈 玮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秋,蒙古准噶尔部台吉大策凌敦多布率军以所向披靡之势袭据拉萨,西藏大乱。为早日平叛,康熙皇帝于当年及次年先后调荆州驻防八旗兵3000名入驻成都以便驰援西藏。因朝廷议设成都驻防八旗,四川总督年羹尧便于成都城西主持修建了满城,习称少城。清人吴好山《成都竹枝词》云:“满城城在府西头,特为旗人发帑修。仿佛营规何日起?康熙五十三年秋。”平准安藏后,清廷于1721年从赴调成都的3000名荆州八旗兵里,选留1600名永驻成都,其余归回荆州。这一年,清廷正式设立成都驻防八旗副都统、协领、佐领、防御、骁骑校、鸟枪领催、鸟枪骁骑暨步军,弓、箭、铁匠。吴好山《成都竹枝词》云:“湖北荆州拨火烟,成都旗众胜于前。康熙六十升平日,自楚移来在是年。”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清廷在平定了大、小金川少数民族起义之后,又设成都将军,下辖副都统、协领、佐领、防御、骁骑校等官。成都将军所领驻防八旗每旗编为3甲(牛录),共24甲。每一甲的头甲、二甲为满洲兵,三甲为蒙古兵。满洲八旗兵构成了成都驻防八旗的主力。清代,成都的满城是相对独立的城中之城。满城内,由旗兵携眷聚居,与城外汉民隔离分治。城中的街坊排列、建筑结构、衙门位置、营房方位都按照京师内城禁旅八旗的方位来设置,遵循了满族人关前行围狩猎的旧制,即以正黄旗、镶黄旗为围底,居北;正白旗、镶白旗为左围翼,居东;正红旗、镶红旗为右围翼,居西;正蓝旗、镶蓝旗为围端,居南。另外,根据传统的五行相胜说,两黄旗位北,取土胜水;两白旗位东,取金胜木;两红旗位西,取火胜金;两蓝旗位南,取水胜火。这又反映了成都驻防八旗与中华文化一脉相承的人与自然和谐一致的思想。

嘉庆以前,满城内有官街8条,兵丁住街33条,统称“胡同”。后又新建一些坊巷,至清末,兵丁胡同达42条。胡同是贯通成都满城的网络,它连接着满城内大大小小的四合院。这些四合院中,既有官宦人家的深宅大院,也有绿树成荫的小庭院。初建满城时,年羹尧造官房732间,兵房4800间,大体上是每兵3间,匠役则有2间,占地约一二亩。种植花草成为当时成都满族居家的风俗,以致整个少城花木扶疏、素净清幽,再加上一条穿城而过的金河,小桥流水,更使少城增添几分风光。佚名《成都竹枝词》云:“满洲城静不繁华,种树种花各有涯。好景一年看不尽,炎天武庙赏荷花。”赵熙《下里词送杨使君之蜀》亦云:“少城花木称公园,冬日红梅夏日莲。”清人杨燮在《锦城竹枝词》中也有“满城关庙荷池放,绿树红桥一径斜”的描写。

有清一代,成都满族旗人家家户户都有一根一丈多高的索伦杆,多置于院东南。在高杆顶约五寸处,设一锡斗。每逢祭祖时,满族旗人都要往锡斗内投放五谷杂粮和动物内脏以饲乌鸦、鹊鸟。这就是祭“祖宗杆子”,也叫做祭“阿布卡恩都里”(阿布卡,满语“天”之意;恩都里,满语“神”之意)。在满族史诗《乌布四奔妈妈》中,乌鸦随从天神与恶魔战斗,因误吃黑草而死,变为号啼的乌鸟,为人类黑夜报警。而据《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和《满洲实录》记载,满洲始袒布库里雍顺为天女佛库伦在吞食神鹊所遗朱果后而生。《满洲实录》中又记载,布库里雍顺数代以后有子孙名凡察者,在追兵迫近时幸得神鹊相救,得以逃生。所以满族人将乌鸦、神鹊视为神使和报恩对象,在祭天时予以附祭。

满族是十分注重礼仪风尚的民族。成都满族旗人在清代非常讲究请安礼。男子如在胡同里遇见尊长,凡是穿箭服的,即缀起马蹄袖头和旗袍子,先放垂袖头(满语称为放“哇哈”),左足略前移,右足后引,屈膝到离地只有一寸的位置,并以双手按左膝,略低头,然后慢慢起身,边行礼边说:“给某爷请安。”满语称为“埃拉塔拉米”(请大安)。如戴眼镜则必须取下,叫做“摔班”。平辈相见则请小安,即垂手站立问好。妇女向尊长行请安礼称“半蹲儿”,同辈间则行抚鬓礼。当时,成都满族还特别重视祖宗家规,每家都要修家谱,有的还用满文图表来排列祖先世系。祭祖大典分为春祭、秋祭,一般选在每年农历的二月、八月上中旬的吉日举行。祭祀时在祖先神位前摆设供桌,放以酒醴祭品,桌上加桌围,椅上加椅披,必须清洁整齐;还要安放香烛蜡台,点燃高香大蜡,气氛庄严肃穆。燃放鞭炮后,先由男性家长率领男性家属分长幼行三跪九叩礼,家长奠酒,凡三奠;后由女性家长带女眷行礼;并用五色线代表全家男女在祖位前供奉。每家西墙上还挂有“祖宗板”,即供神板,上置“祖宗匣子”,内有家谱。在祭“祖宗杆子”时,先从匣子中取出用五色线编成的长绳拴在杆上,绳上拴有若干红蓝色布条,红色代表女性,蓝色代表男性,布条上各写历代男女姓名。出生一人就增加一条。女儿出嫁后,便将她的布条送到夫家。祭祀完后,仍将五色线及红蓝布条庄重地放回匣子中。

在驻防成都之初,满族旗人祭祖时还有萨满用满语吟唱神歌,祈求祖先保佑阖家平安幸福。同时萨满还要击鼓甩铃、焚香祈祷,俗称“跳神”。随着时间的流逝,成都的满族旗人逐渐受四川佛教、道教影响,开始信奉释迦牟尼、关圣帝君等。八旗官兵在满城内外建有多处道教宫观和佛寺,如关帝庙、武圣宫、文昌宫、真武宫、严真观、圣寿寺、西来寺、欢喜寺等。像武圣宫和文昌宫,都由成都将军主祀,一时间香火兴盛。

婚俗方面,成都满族旗人在强调祖制和保留本民族传统的前提下,受汉文化影响,大都依媒妁之言,信父母之命,算八字,送彩礼。先由男方请托亲友,征求女方家长意见,俗称“透信”;然后由媒人正式求婚,择日下聘。婚礼一般持续3天,第一天女家将嫁奁送到男方家中后,媒人带新郎及伴郎到女方家行礼,此俗乃金代女真人“男下女礼”的遗风。当晚子时前后,新郎才用花轿迎娶新娘。新娘上轿时颈挂锁链,胸悬铜镜(含“避邪”之意),手握“子孙包”。在男家下轿后,新娘要坐在预设的马鞍上,称为“跨马鞍桥”,此乃借“鞍”字谐音寓意婚后平平安安、日子红火。待新娘进入新房时,门口站有两名武士,手执出鞘钢刀,“哗啦”一声将刀收入刀鞘,目的是“镇煞去邪”,新郎也借此表示自己武艺绝伦,可以保家卫国。进入洞房后,新人饮交杯酒(合卺礼,满语称“阿察布密”),吃长寿面,挽“子孙疙瘩”。第二天黄昏女家将新娘接回,叫做“接回门”。第三天女家请新郎吃“回门饭”,黄昏时再把新娘送回男家。至此,婚礼完毕。

饮食方面,成都满城将军衙门内,每年都要举办酒宴,由成都将军宴请省司道一级的官员。酒宴大都用蜀地特产原料烹制满汉燕翅烧烤全席(满汉全席)。多数满族旗人则以黏食为主,喜食满洲饽饽,如豆面饽饽、茶叶饽饽、葱油饽饽、牛舌饽饽等。饽饽是满语,满洲饽饽简称满点。其做法随季节的变化而有所不同,所以成都满族旗人春天常吃豆面饽饽,夏天常吃苏

叶饽饽。在这些饽饽中,最为著名的还是萨其玛,萨其玛为满语,即“萨其非”和“马拉木壁”的缩音,原意为“切”和“玛”,因为此糕点的最后两道制作工序是切成方块,然后码起来。其译意为油炸条香饽饽。另外在成都满族中流行的芙蓉糕也是萨其玛的一种,因糕皮艳如锦城芙蓉而得名。成都满族旗人还世代相传忌食狗肉、忌食鸦鹊肉的饮食禁忌。忌食狗肉源于狗是满族先民生产的得力助手,也由于满族深受“黄狗救罕王(努尔哈赤)”传说的影响。成都满族旗人主要以猪肉为大宗肉类食品,三峨樵子注1804年刊印的杨燮《锦城竹枝词》即云“小猪肉馆,汉城并无,惟满城有”。成都满族旗人喜食猪肉之俗于兹可见。

满洲八旗向以骑射著称,其先世自肃慎以来,日行渔猎,“尚飞鹰走马”。其后世亦善“讲干戈战阵之事”(《圣武记》卷一)。康熙皇帝认为骑射所关“本朝家法及我满洲风俗人心者甚大”(《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五七三),又说:“骑射乃我国家振兴要务。”(《八旗通志·初集》卷六六)所以成都满族旗人在少城内过着严格的军事生活,俗尚骑射。杨燮在《锦城竹枝词》中即写道:“旗人游猎尽盘桓。”驻防成都的满洲八旗兵通常以弓箭、佩刀、长矛、鸟枪为武器,着重操练弓箭的骑射、步射和驰马舞鞭、刀矛击刺等军事技能,也经常训练鸟枪射击和火炮施放。八旗官兵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在西较场内的演武厅举行大型操演,受成都将军和副都统的检阅。演武厅还挂有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颁发的满汉文《行军简明纪律》和嘉庆十三年(1808年)颁发的御制满汉文《八旗箴》。大操之外,满洲旗兵多在所属的前锋营箭厅或小型练功场地弓房、箭亭处习武,甲兵由佐领检阅,前锋由协领检阅。1905年,日本人山川早水就曾于成都少城观看过八旗兵的操演:“他们在城的一角即西较场(较场乃练兵场,在华阳县的东北角,汉兵的练兵场在东较场),进行新兵和老兵的混合练兵,或者在将军衙门的空地上做短弓的练习。”([日]山川早水著,李密等译:《巴蜀旧影——一百年前一个日本人眼中的巴蜀风情》,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由于勤习骑射,成都驻防满洲八旗兵中出了不少巴图鲁(满语“勇士”)。镶蓝旗人明清就曾中嘉庆十八年(1813年)癸酉科武举。另一旗人景星自幼习弓刀,中武举后,于光绪三年(1877年)入京会试。考场内置32力铁弓,众举子无人能拉,景星却当场连开3线,考中探花。乾隆年间,成都将军鄂辉因立有战功被钦定为平定台湾50功臣之一,其画像“成都将军法尚阿巴图鲁云骑尉鄂辉像”被列入紫光阁保存。另一成都将军成德也因浴血疆场被钦定为平廓尔喀20功臣之一。

除教习骑射外,成都驻防八旗还十分重视对旗人子弟的文化教育。杨燮《锦城竹枝词》云:“康熙移住旗人来,嘉庆八年旗学开。满汉四书念时艺,蓝衫骑马泮游回。”乾隆十六年(1751年)和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成都满城内先后由副都统萨拉善、铁保设立八旗官学2所,八旗各甲又自设小官学24所。八旗官学教训子弟以“国语(满语文)骑射”为首务,“其教习,拣选清语、骑射娴熟者充补”(《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一一九二)。学制五年,由协领负责管理和年终考核,对品学兼优者给予奖励。同治以后又增设少城书院和8所义学,教育旗人子弟学习满、汉文,四书五经及骑射。由于历任成都将军和副都统都很注重八旗子弟的教育,为学校筹备经费,补助贫困的学生,有的将军和副都统还亲自到学校训导学生,再加上成都历来为西南人文荟萃之地,“四川驻防取进新生归成都府学管束”(嘉庆《四川通志》卷七七《学校志二·学校二》),少城内文风盛行,尊孔读经也渐成风气,故成都驻防八旗出了不少进士、举人、秀才。直至今日,成都满族仍是四川全省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少数民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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