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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观对羌族民间美术的影响

2009-04-21

艺术百家 2009年8期
关键词:文化特征羌族民间美术

张 犇

摘 要:羌族的民间美术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与羌族的原始宗教观关系密切,表现出一种淳朴古拙的艺术风格和深沉神秘的文化内涵,具有鲜明的地域色调和很高的审美价值,是我国传统文化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关键词:羌族;宗教观;文化特征;民间美术;关系;影响

中图分类号:J202文献标识码:A

Theimpact on folk artbythe religions ideaofQiang nationality

ZHANG ben

地处川西北岷江上游的羌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其精神世界至今仍然还保留有较为明显的乡土局限性,在认识、适应客观世界的同时,衍生出相应的精神装置,形成了羌族万物有灵、多神崇拜的宗教观。羌族宗教除有浓厚的本土特征之外,还具有杂糅性特征。以地域划分,北部羌区受藏传喇嘛教影响较多,南部羌区则受汉区的佛道及儒家思想影响较重。外来的宗教思想与羌族本土的原始宗教思想相融,使羌族宗教内容的组织成分单纯而复杂。在宗教观的长期浸润之下,根植于此基础之上的羌族民间美术,呈现出宗教气氛浓郁,风格淳朴古拙,内涵深沉神秘的特质,地域色调强烈,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羌族美术历史悠久,在羌区曾发现了多处历史上的美术遗存,如“在茂县县北的叠溪海子石壁上,镌有几十尊佛像,大的高百余厘米,小的高十多厘米。坐佛端庄,雕法古拙。……据石刻题记,作品系唐代贞观四年(630年)所制”。①羌族人民还将对审美的认识蕴涵在其朴素的精神世界中,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羌族古代的绘画遗存,但在羌族精神领袖释比②演唱的上坛经“若细”的经词中“对于山水景物的歌颂,如同画家对于绘画章法的一种有特色的设置,唱词中‘世间有万物,万物有分合,‘分山山重山,分树树连树,‘分路路遥远,分村见碉楼,竟道出了中国山水画开合藏露的道理”。③羌族美术悠久的历史和质朴的审美内涵由此可见一斑。

一、羌族宗教思想简述

恩格斯指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 ④原始社会早期的美术更多地是为祭祀或宗教活动服务的一种手段,与“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有密切的关联。

羌族的宗教思想,是一种二元认知体系,表现为现世与虚世的对立,构造出与现实世界十分类似又捉摸不定的神鬼世界。这种宗教思想至今还在羌族社会中延续。羌族日常尊奉的神灵有三十多种,主神为天神、山神、家神、羊神等,与羌族的生存环境关系密切,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

羌族的宗教思想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与周边民族的宗教思想相互交融,吸纳各种不同的元素,形成了既有本民族传统的神鬼观念,又不乏汉族的道教、佛教和儒家思想以及藏族的喇嘛教影响的杂糅性特征;其供奉的神灵偶像不但形式多样,甚至有的关系紊乱,往往以羌族的传统宗教观念,与其他民族的神灵强行融合,十分典型地反映出羌族在外来文化强烈影响之下的文化交融的特征,这种状况在羌族的民间美术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

二、宗教观在羌族民间美术中的体现

羌族古代的绘画至今在羌区还没有被发现,如今所见的羌族美术形式主要体现器物的装饰、雕刻、羌绣、剪纸等方面,纯粹的绘画仍然较少。各种美术形式,在羌族万物有灵宗教观的影响下,显示出较为明显的宗教特征。

(一)宗教观对装饰的影响

1.白石崇拜

羌族神灵观念的最显著特点是将白石作为神灵的象征。白石在羌族称为“阿渥尔”。在羌人的心目中,天神居主神地位,白石既是天神和祖先神的象征,也是羌人心目中所有神灵的象征。羌人用白石作为对这种保护神信仰的表征,供奉在每家屋顶正中最高处和村寨附近的“神树林”中,代表天神“木比塔”。

白石是羌寨和个人的保护神,这种白石崇拜传统由来已久,作为羌人的传统习俗,一直延续至今。各个羌寨的羌人共同供奉白石神,也被视为是全族团结整合的象征,在传统社会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是古羌文化至今可见的历史遗存之一。

最初羌人是以白石象征天神,如今已经演变为象征一切神灵,在改土归流之前,羌族地区基本上无庙宇和菩萨神像等偶像崇拜,只有白石崇拜。羌族的白石崇拜并非对所有的白石包括天然石的崇拜。白石神首先是羌人祖先神灵的“人格化”化身,然后才是一切神灵的物化表征。作为神灵供奉的白石,首先必须洁净,再经过释比作法安置,淋以鸡羊血或牛血,方能表征神灵。[图1]

据史料记载,羌族最初生活在我国西北部的河湟地带,后来逐渐迁移到今天的岷江上游。对白石的崇拜缘于在羌族传说中,白石曾经在古羌人定居岷江上游的过程中所曾起过的重要作用。根据羌族史诗《羌戈大战》的描述,古羌人在被迫从西北迁移至岷江上游的过程中,在羌族始祖天女木姐的帮助下,用白石变成大雪山,挡住了追杀的魔兵;进入岷江上游后,为了获得生存之地,与当地戈基人又爆发了一场大战,在战斗中,古羌人得到了天神几波尔勒的帮助,用白石和藤条战胜了戈基人,从此定居下来。这场战斗被古羌人视为是其民族复兴的重要转折点,由于白石在这场战斗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白石被作为神石受到羌人世代的供奉。

今天羌族的白石崇拜,不仅怀有对白石在当年祖先生存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的感恩心理,还象征羌族祖先居住的雪隆包山,是神圣、美好和崇高的化身,因此被羌人广泛供奉在山上、地里、屋顶、庙宇中,在满足精神需要的同时,还传达出一种淳朴的装饰美感,尤其是在理县的桃坪羌寨,随着现代旅游业的发展,白石在被作为神灵供奉的同时,已成为一道美丽的景观,展现出浓郁的人文色彩,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

2.羊、牛崇拜观念的装饰化

(1)羊、牛崇拜的历史渊源

羊在羌族的社会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被羌人作为民族文化的载体,羊崇拜也是羌族宗教的重要内容之一。

羌人与羊的关系源远流长,《说文•羊部》对羌字的解释就是“西戎牧羊人也”,《风俗通》中云:“羌,本西戎卑贱者也,主牧羊,故‘羌字从羊、人,因以为号。”羌人自称“尔玛”,就是以羊的叫声作为自己的族名。相传古代的羌族的装束为头戴角角叉叉,身披羊皮褂子,一直到解放前,羌民的穿着中还有如此形式。

在羌族社会生活中,羊是羌人最重要的伙伴,羊为羌人提供了衣食等多方面的生活材料,与羌人的关系密切。

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羌人逐渐将羊上升到神的地位,将羊奉为畜牧之神,形成了羌族独特的羊崇拜。羌族对羊神崇拜的方式是用泥石砌成圆锥塔形,中间镶一块白石。每年正月十五羌民赶着羊,烧香敬酒拜羊神,求羊神保佑羊子兴旺,不受豺狼、虎豹之害。祭拜羊神的仪式一般是在祭山之后紧接着进行。祭羊神时,用祭山的小旗插在石碉上,释比跳舞诵经,表达对羊的景仰和感恩心理。

羊崇拜的传统主要来源于羌族历史上的两个传说,其一,羊与释比来人间的途中,偷吃了释比刻在桦树皮上的记录羌族人事、天事的经书,释比经金丝猴指点,将羊杀死,用羊皮制成羊皮鼓,每当敲击时,经书的内容就会在释比的脑海中出现,从此羊被尊为羌族文化的载体,受到历代羌人的供奉;其二,在前文所述的古羌人与戈基人的战斗中,羌人遵照天神旨意,不仅使用了白石,还在颈部系上羊毛线作为标志,模拟羊的形状,最终战胜了戈基人。由于羊在战斗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与白石一样,也被羌人尊为偶像而膜拜。而这种装束也成为传统,流传至今,羌人在参加一年中最重要的宗教活动——祭山会时,到会的每个人必须系上羊毛线,以表示与羊同体。这些仪式和行为都体现出羊在羌人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中的崇高地位。

牛在羌族生产生活中的地位也相当重要。牛是羌人农耕的主要生产力,羌族有“饿死不吃种籽和牛”的祖训。由于牛在羌族生产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因而受到了羌族的崇拜。一些羌族文化研究者甚至认为牛崇拜是羌族的主体崇拜,地位超过了羊崇拜。

(2)羊、牛崇拜的物化形式

羌族对羊、牛崇拜的物化形式主要体现在民居装饰上,在服饰纹样、器物造型等方面,也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在民居装饰中,羊头是主要的装饰形式。羌民的家中,如门楣、墙壁、走廊和碉楼等处多装饰有羊头,用来敬奉门神,有驱赶鬼怪、保佑家中房基稳固的作用,逢年过节,即取下将羊角刮白,在辞旧迎新的同时,还表达对羊的尊重之情。

考究的羊头装饰,经过防腐处理后,在羊头的额上装饰银片、铜片、响铃等,再将双角刮成雪白色,挂上彩色布条,精致美观,如理县桃坪羌寨的村民贾学友家门头上的羊头即是如此;经济条件较差的家庭,羊头一般只简单地挂一根红色的布条进行装饰。[图2]

在服饰中,羌绣纹样中的羊头形纹样与火、云等纹样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在外衣、围裙、“云云鞋”等的装饰纹样中,主体纹样多以羊头形结合其他纹样进行表现,如一些释比服饰的胸部图案、女性服饰的主体图案,以及一些边角纹样中,大量采用羊头形与火纹、云纹相结合的手法,鲜明地体现出羊崇拜的民族宗教心理。[图3]

在器物造型中,对羊崇拜的宗教观表现得最为明显的物化形式就是双耳罐。双耳罐是羌区出土文物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其造型如羊头变形,罐的双耳如羊的两角,有的罐身所刻的浅涡纹,如同羊的眼睛,整体风格拙朴生动,散发着浓浓的古风遗韵。石棺葬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双耳罐则又是石棺葬中重要的陪葬品,有力地证明了羌族羊崇拜悠久的历史和宗教观对羌族民间美术的深远影响。[图4]

羌族牛崇拜的传统也具有悠久的历史,据有关文献记载,茂县南新乡牟托村1992年3月发掘的一处石棺葬中,曾出土一件双面牛头纽盖漆绘罐,纽盖上圆雕双面牛头,髹红漆,牛角为青铜制作。石棺葬的历史上文已述,可见羌族牛崇拜也具有悠久的传统。

牛崇拜的物化形式也表现在民居的装饰中,多被装饰在门楣和碉楼窗口等处,如理县桃坪羌寨的村民陈家文家碉楼的窗口下装饰的牛头,既表达出对牛崇拜的心理,又具有很强的装饰效果和审美趣味。白色的巨大的牛头在灰色的墙体的衬托下,清晰醒目,在装饰功能明确的同时,还蕴涵了一种深沉悲壮的气质在其中,与羌族多舛悲情的历史经历相吻合,恰当地传达出了羌族既勤劳善良,又野性剽悍的民族精神。[图5]

“在茂县赤不苏区雅都乡卡窝寨村,一羌民古碉楼门枋上,用白石镶嵌了一幅真牛头大小的牛头形图案,……比例结构合理,具有强烈的装饰美,牛头的完整图形与门枋的方正构成,形成了曲线与直线、圆弧线条与方正线条强烈的矛盾统一。这种宗教与美术装饰的同时出现达到了它们和谐的统一”。⑤

装饰于室内的牛头,则描金挂彩,色彩鲜艳,手法质朴,装饰趣味强烈,表达出羌民对美好事物的淳朴想象,同时又使牛头成为了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在羌族建筑中还有羊角窗与牛肋窗的设计,也间接地体现出羌族的羊、牛崇拜传统。

3.建筑装饰中宗教观念的体现

在羌寨一些建筑的墙体上部,装饰有形状各异的图案,当地人称之为“房号”。这些图案,多为“万字纹”变形,还有“太阳纹”、“十字纹”等。

理县桃坪羌寨一户人家在靠山的墙体外侧的上半部有镂空的“十字纹”,另一户在罩楼顶的三面女墙外侧有“十字纹”和镂空的“万字纹”,还有一户门楣的上部装饰有一组回纹;理县佳山寨陶氏祖屋的南墙上高约12米的地方,有一幅直径约1米的石块拼组的太阳纹,以几块白石为中心,四周镶嵌薄石片,竖插在墙体里,呈放射状。在装饰房屋的作用,还表现出对神灵的崇拜,主人解释为对太阳的崇拜,羌语称作“阿不却格”;在太阳纹之上,还有一排“十字纹”,又如“王字纹”,两头粗、中间细,造型粗犷;在陶氏祖宅西墙的仓门门楣之上,还有一个直径1米见方的“万字纹”;在另一户的房墙上,也有一个镂空的“十字纹”。[图6]

一些研究者认为,这种纹饰,除了具有装饰作用之外,更主要的是用来实现对部落姓氏的识别,即氏族族徽,是以美术的形式所进行的宗教崇拜。

笔者认为,这些纹样除了具有族徽的功能之外,还蕴有一定的象征内涵,如“太阳纹”纹饰中镶嵌的白石,白石作为是羌族本土宗教中最本元、最重要的崇拜内容,在前文已作分析;而对太阳的崇拜,则几乎是世界各民族共性特征。白石与太阳的结合,更深刻地体现出羌族宗教观的原始意味;再如一幅用白石镶嵌成瓶子形状的纹样,既表现了对白石的崇拜,还具有汉文化中“瓶(平)安”的象征含义,受汉文化影响的痕迹明显,是民族文化交融的体现;“十字纹”作为原始人类最先掌握的几何纹样之一,在我国新石器考古遗址中有大量发现,应用的非常广泛。羌族房墙上“十字纹”的文化含义,不仅具有一定的宗教内涵,还作为房号、族徽,而且这种与其他地区的共通性,也体现出一种文化的交融。

(二)羌族雕刻中所体现的宗教性特征

羌族的雕刻受汉区影响较深,在题材和技法上与汉区类似,并具有一定的象征意味和明显的宗教特征。

1.镇宅辟邪的石敢当

(1)羌区石敢当的渊源

石敢当是汉族的一种文化现象,在很多村落,经常可以见到用小石碑、小石人立于桥道要冲或砌于房屋门前或墙壁中,上刻“石敢当”或“泰山石敢当”字样,有禁压不祥、驱鬼镇宅的含义。明清以后,特别是“湖广填四川”的大规模移民运动,汉文化大量地被输入四川和羌区,石敢当这种汉族的文化现象在羌族开始广泛出现和应用。

关于“石敢当”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西汉史游的《急就章》“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而“泰山石敢当”大规模的出现是在清初,其出现时间可能早至明代。清初王世祯认为“泰山石敢当”的石敢当前加“泰山”二字,其用意是借泰山之力以增威。泰山之泰字,古为“太”,也就是“大”,广意的太山就是大山,大山可以压妖镇邪,有无量的神威,在石敢当前加泰山以期再增威力。不过在羌族人看来,“泰山石敢当”代表了羌族的祖先——姜子牙。

(2)石敢当的功能与造型

石敢当是羌族文化与外来文化交融的一个典型的范例,是羌族住宅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既是羌族门前一件重要的陈设,又是一件雕刻作品。由于近现代的破坏,石敢当存世数量较少。从目前的考察情况来看,茂县石敢当的保存比较完整,数量较多,这与当地的羌寨多隐匿于高山地带,文化影响力较弱有一定关系,理县和汶川等河坝地区,石敢当在近代被破坏得较为严重。

石敢当的主要作用为镇宅辟邪,形象的塑造上夸张凶恶,雕刻手法率真大气。既是羌族住宅文化内涵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体现出羌族多神崇拜,万物有灵的宗教观。

理县桃坪羌寨龙小琼宅的“泰山石敢当”,很具代表性,青石材质,高约1.2米,分头、身、座三部分,底座部分已埋入地下,头大身细,头部尺寸约占整件作品的三分之一,是雕刻的重点区域,身部刻有楷体的“泰山石敢当”字样;深浅雕手法混合使用,技法熟练且细致,形象狰狞凶恶,吐舌瞪眼,以达到吓鬼驱邪的功用,是羌区保存比较完整,审美价值较高的一件作品。[图7]

羌族的石敢当,经过数代的消化吸收,已经与羌族的住宅文化融为一体。我们在感叹汉文化渗透力强大的同时,也惊叹羌文化博大的吸收和包容能力。“‘泰山石敢当作为住宅的一种文化现象,不在住宅的发生阶段产生而在住宅的发展过程之中,或者结果之时。因此它不对住宅选址、朝向、空间构成产生影响,但并不因此而否定一种具有历史意义的文化现象存在。因为住宅不仅仅只是起居场所,中华民族历来视物质与精神同行不悖,亦正是这个民族非凡之处,羌民族至今住宅文化充分完善,亦正是他们崇尚文化之所在。” ⑥

2.象征意义明确的木雕

羌族的木雕无论是题材还是技法,都具有明显的汉族文化影响,象征意义明确,题材多为“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及各种动物、花草等吉祥图案,主要装饰在神龛、壁柜、家具等处。

(1)神龛的装饰内容

羌族每户都有神龛,放置在羌人主室中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用来敬奉家神,保佑家庭平安,六畜兴旺,内容丰富且神圣。

羌人对神龛的装饰极为重视,雕刻也非常精美。神龛的装饰形式,各寨也不完全相同,但内容大抵相同。天、地、国、亲、师的牌位每处都有,供奉在神龛台的最中心位置,左右放香炉,在神龛台的两侧有对联,内容一般都为吉祥语句,横幅多为“光宗耀祖”等。神龛台边有用彩纸剪成各种花形、羊角形装饰等,区别在于神龛内摆设的品种各地不同。蒲溪乡休溪寨的神龛,有的人家除了香炉之外,其他陈设极少,有的甚至在其中摆设了酒瓶,比较随意;复杂的人家不仅有香炉、牌位,还有蜡烛、做工不错的瓷器、石狮等工艺品;理县桃坪羌寨的龙小琼家的神龛结构相对复杂,器物种类较多;茂县曲谷乡河西村色尔窝村民余慧勇家的神龛台则比较简单,摆设的也多为现代的物品,但是其神龛台的下台边雕刻比较细致,以浅刻的手法刻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和聚宝堂等祥瑞内容;还有的神龛上还摆放了毛泽东塑像和复制的人民币,可见其供奉的内容在现代语境下已经发生了较大的改变。

(2)神龛的装饰形式

对神龛的装饰也和经济能力有关,富足的人家,神龛装饰充分,神龛顶雕龙附凤,神龛两侧的对联和横幅为绸质,而经济条件差的人家一般多用彩纸剪成各种花形作为装饰。

龛首一般为镂空雕花木板,各户繁简不一,纹样以云纹、花草纹、龙凤纹为主。龛台下方普遍设有神柜,高宽各约1.5米,有抽屉,抽屉长约50cm,宽约35cm,高约28cm,正面一般雕有兰花、菊花等图案,有的为戏文;每户神龛的两边基本设有靠墙的橱柜,以神龛为中心向两边呈直角展开,均为开放式结构,三层、四层、五层不等,用于放置各种杂物。

桃坪羌寨的龙小琼宅的橱柜分三层,做工较为考究,高约2.8米,长约4米;上部为“龙凤呈祥”的木雕,龙凤之间为一“阴阳鱼”图案,象征意义明确,受汉文化的影响比较明显。[图8]

桃坪羌寨杨宅的橱柜更为高大,共分五层,但只在神龛的一边墙上修设,高约3.5米,长约5.5米,底部为木柜,二层为一排八个正方形的变形的蝙蝠形门框;三、四、五层均装饰有镂空花草纹雕花木格,顶部为蝙蝠形雕花檐,均取蝙蝠的象征含义。整组柜子体量大,做工细,在羌区比较少见。整组橱柜除功能外,从装饰纹样和象征手法的运用与汉文化毫无二致,可见汉文化在羌区的影响之深远。

茂县河西村王泰昌官寨中木雕精美,技艺高超,在保留了传统的羌族室内陈设格局的基础上,每扇门及围栏上都有木雕装饰,镂空雕、浅浮雕等手法并存,均取象征吉祥的图案,汉文化特征明显;门窗和围栏等的造型具有明显的江南园林特征,体现了主人潜意识中对汉文化的向往和追求。

在很多羌族的建筑中,还可发现石雕、陶塑等装饰的房屋构件、柱墩等,如理县佳山寨的陶氏祖宅顶上的石鸡和石鸭,刻划细致,栩栩如生。各种造物都具有明确的象征意义,与羌族多神崇拜、万物有灵的宗教观相符合。

(三)宗教观在羌族剪纸中的体现

羌族妇女心灵手巧,既是刺绣的好手,又是剪纸的行家。对居室门窗喜用剪纸装饰。同羌绣一样,剪纸生动地反映了羌族的生活、情感与理想。它所表现的内容比刺绣花样更为丰富,象征意味浓郁,题材多样,有龙凤、日月、人物、飞禽走兽、各种几何图案、鸳鸯、鸟、牛、羊、鱼、民间故事等。

羌族剪纸除了用于美化环境,或作为刺绣的纹样之外,还为宗教服务。羌族剪纸多被用来装饰在神龛台、墙壁或中心柱上,作为各种神灵的物化形式,如汶川县萝卜宅的一户人家在中心柱上挂上剪纸的图案,作为敬奉中柱神的神圣区域,逢年过节时焚香膜拜,达到禳灾辟邪,祈福纳祥的目的。[图9]

“羌族还有一种剪纸,完全适应节日的需要。羌族有‘祭山会。过这个节日时,每户人家室内悬挂剪纸花,或是扎纸花,用以增加节日的欢乐气氛。……‘祭山会是羌族全寨性的祭祀活动”。⑦

羌族剪纸构图或简洁,或丰满,色彩单纯响亮,剪纸造型在“似与不似之间”,古拙夸张,质朴有趣,既反映出百姓求殷实、求圆满的朴素心理和审美情趣,又体现了羌族淳朴的宗教观念,其朴素的艺术想象和质朴的美学内涵,以及浓郁的乡土风味,使之成为羌族民间美术的重要内容之一。

(四)为宗教活动服务的绘画作品

羌族纯粹的绘画作品不多,一般以壁画的形式出现,且多出现在现代,内容仍然围绕着宗教崇拜观念而创作。如理县桃坪羌寨的广场壁画,在广场正面的墙体的正中为一个巨大的羊头浮雕,四周绘制了各种鬼神形象,如一祭坛,用来进行

全寨性的祭祀活动,为宗教活动服务,实用功能明确,如今还成为节日欢庆或文化活动的重要场所,功能在新时期又有了延伸。在茂县街头一些商家的门面上,还可见数量较多的出于装饰目的的绘画,题材多为羊、牛头和植物纹,偶见一些根据羌族传说创作的装饰画,手法简单,色彩单纯,着重装饰趣味,仍然是围绕羌族多神崇拜、万物有灵的宗教观所进行的美术创作。[图10] [图11]

三、羌族美术特性分析

(一)表现手法的原真性

羌族美术,原真性气质浓郁,几乎每种美术形式都是在宗教观的制约进行创作,为宗教服务,极少有功利性思想的侵蚀。虽然每种美术形式都存在于世俗的造物之中,但其创作的目的性并不世俗,原真性和功能性非常清晰。白石崇拜在世俗生活中并没有很强的实用功能,惟一与现实生活相关的功能就是在当下语境下为旅游业而衍生的装饰性,其功能主要还是体现在精神生活方面,具有一种不受世俗浸染的装饰性。在神龛的装饰中也具有同样的特征,龛内所有的陈列物品都有其单纯的代表性和目的性,即使有一些现代成分的物品进入其中,也是羌人精神世界在现阶段所阐发的新需求和新观念的反映,没有任何哗众取宠或其他偏离的想法,仍然具有很强的原真性特征。这种特征在羊、牛崇拜的表现手法中也有很明确的体现。

(二)作品风格的质朴性

羌族造物的风格,总体来说,呈现出一种质朴的特征,几乎所有的造物都是“有目的的创造”,在充分考虑了自然、地理情况的基础上,再进行创作,很少有繁缛无用的装饰,质朴而实用。羌族美术作为造物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宗教观的制约下,体现出质朴的形式美,很多美术形式选材原始天然,如羊、牛崇拜直接选用生活中常见的牛羊头骨进行装饰,不仅原始质朴,还体现出羌民族剽悍、野性的民族气质;石敢当雕刻手法上的率真大气,以一种神秘质朴的创作思维,实现镇宅辟邪的宗教功能;再如在释比羊皮鼓的侧面用条状的红、黄、绿色彩纸或黄裱纸作装饰,神龛上的剪纸装饰等,都体现出了羌族美术创作手法稚拙、因地选材、造型质朴的审美特征。

(三)创作目的的实用性

功能美受实用目的的牵引,美的标准常与纯官能性愉悦相关,并不与艺术美的标准重合。羌族的各种美术形式既能深刻体现出其宗教观,也实现着其固有的实用功能,有的美术形式的本元功能就是为宗教服务,如白石、石敢当等,如今部分羌寨开发旅游的大背景下,这种为宗教服务的功能又上升成为一种新的实用功能,达到了功能与形式的良好结合。

再如剪纸,羌族剪纸的的首要实用功能是为了装饰神龛,目的是为营造体现出宗教信仰的神圣性,同时兼具一定的装饰作用。这与陕北剪纸的象征性和装饰性特征有明显的区别。陕北剪纸多取材自喜庆节令、五谷丰收、戏文故事等,情趣而美观,在当地已成为具有普遍性的民间艺术,体现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羌族剪纸没有陕北剪纸的群体性规模,在技艺上也没有陕北剪纸的精细,但羌族剪纸受宗教观影响深刻,通过简单朴实的图形,表达出朴实的寓意,其古拙朴素的创作手法和外在形式正是羌族淳朴率真的民族性格的产物。

四、结语

羌族的民间美术,风格淳朴,实用功能明确,受本土宗教思想的长期浸淫,内容中不仅弥漫着神秘的宗教气氛,还蕴涵了浓厚的审美情趣和人文情怀,具有鲜明的地域性特征,是我国传统文化宝库的重要内容。

上述几种羌族主要的美术形式,至今仍然呈现出自然甚至原始的风貌,为我们在现阶段研究、梳理我国传统美术发展脉络提供了良好的范本。

由于羌族地理条件复杂,交通不便,至今很多羌寨仍然还处于一种封闭的社会状态。这种闭塞的社会状态,为羌族原始宗教提供了至今仍可发展延续的温床,也使羌族美术在一定程度上仍然保存一种原真性特质,存在继续沐浴宗教影响的文化空间。虽然封闭性社会结构造成羌人生活条件至今仍然比较落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这种封闭的社会状态,与现代文明交流上的匮乏,使羌族美术才能得以继续处在一种较为本元的文化状态中原真地演进。这种质朴和古拙也正是羌族美术在当下文化语境中的文化价值所在。

羌族虽然偏居一隅,但羌族的历史地位却不容忽视。羌族至今仍然保留着比较完整质朴的社会结构和较为原始的美术存留空间,对分析我国传统文化中每个细微节点的发展规律不无裨益。因此,考察羌族美术,了解羌族美术的发生背景,剖析羌族美术与宗教间密切的联系,并由此逐步总结出羌族美术的演变规律,从文化保护的角度而言,也就具有比较现实的意义。

5.12汶川大地震,给羌族的民间美术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抢救、保护和还原曾经丰富的羌族民间美术,是我们现阶段亟需进行的工作。我们衷心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羌族那些代代相传的具有活化石功能的各种民间美术形式,在经历了这次灾难后,仍能薪火相传,绵延赓续。

① 王伯敏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美术史》,福建美术出版社,1995年版,第177页。

② 释比:即巫师,汉族称端公,是一些不脱离生产的宗教职业者,在羌族文化中,被认为是神人之间的联系人,还具有高深的法力。释比熟知本民族的文化,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一定的医药常识,是羌族的精神领袖。

③ 王伯敏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美术史》,福建美术出版社,1995年版,第175页。

④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54页。

⑤ 彭代明《羌族的牛崇拜与美术特征》,《贵州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

⑥ 季富政著《中国羌族建筑》,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4页。

⑦ 王伯敏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美术史》,福建美术出版社,1995年版,第182页。

参考文献:

[1]冉光荣、李绍明、周锡银著.羌族史[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

[2]徐平、徐丹著.东方大族之谜——从远古走向未来的羌人[M].北京:知识出版社,2001.

[3]和志武、钱安靖、蔡家麒主编.中国原始宗教资料丛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4]杨明、马廷森编.羌族思想史汇集[C].重庆:西南民族学院民研所、科研处,内部资料,198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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