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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桂芬书院教育实践及其教育改革思想

2009-03-25王卫平

关键词:教育实践书院

王卫平 王 坤

[摘要]冯桂芬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他一生长期从事教育活动,先后主讲南京惜阴、上海敬业、苏州紫阳、正谊等著名书院20余年,具有丰富的教育实践经历和教育思想。他不仅提出改革书院教育、提高教师地位等主张,而且提出改革科举考试的种种办法,力主全面、深入地向西方学习,从而开我国近代教育之先河,对近代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冯桂芬;书院;教育实践;教育改革思想;经世致用

[中图分类号]K2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6604(2009)01-0078-06

冯桂芬(1809年-1874年),字林一,因景仰亭林(顾炎武),故号景亭,自称邓尉山(江苏吴县)人。道光二十年(1840年),考中一甲第二名进士(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历任顺天乡试同考、广西乡试正考官(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左宗棠《中允冯公景亭家传)。咸丰三年(1853年),在苏州兴办团练。咸丰十年(1860年),太平军攻克苏州,逃至上海,参与组织中外会防局,总司江南机器制造局,并且入李鸿章幕府,请李鸿章奏减苏南田赋。同治三年,协助李鸿章在上海设立广方言馆,学习外国语言及自然科学,以“求博通西学之才”,后返乡讲学著书,先后主讲多所书院20余年,蔚为江南耆宿。同治十三年(1874年)卒于家。他一生著述宏富,著有《显志堂稿》、《梦柰诗存》、《校邠庐抗议》、《说文解字段注考证》、《弧失算术细草图解》、《西算新法直解》等,并纂修《两淮盐法志》、《苏州府志》等(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李鸿章《墓志铭》)。

冯桂芬自幼即禀资颖异,所学甚博,经史掌故之外,于天文、舆地、兵制、刑法、盐铁、河渠、食货诸书,“靡不虑专精务,欲推究其本原,洞澈其微奥,隐然负拨乱澄清之志”(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吴云序)。潜心钻研经术,博通古今,但论学不为门户之争,“说经宗汉儒,亦不废宋”。力倡经世之学,以实用为本,所谓天下大计,“无日不往来于胸中,其于河漕、兵刑、盐铁诸政,国家条例源流,洞达而持之介然”(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李鸿章《墓志铭》)。于文无所不长,诗、古文辞、骈体、制艺,“无不卓然成一家言,而尤达于经世之学”(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吴大潋序)。曾多次上书,主张在东南地区减赋、均赋,改革漕运。冯桂芬性格恬澹,但遇事奋发,不避劳怨,“凡濬河、建学、积毂诸举,条议皆出其手”。太平军被镇压后,苏州满目疮痍,秩序混乱,冯桂芬作为地方名绅,“一切善后事宜,如建学宫,溶河道,萁祠宇,设书院,靡不规划尽善”(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礼部奏议《崇祀》)。

1861年,冯桂芬作《校邠庐抗议》,力倡“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提出“采西学、制洋器、筹国用、改科举”等系统的变法主张,在全面“采西学”的问题上,态度鲜明,对洋务派有很大影响。冯桂芬“以唯善是从消解变法中的古今中西矛盾,比较理智地兼顾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他既具有世界眼光,又了解中国历史与现实,批评时弊多切中要害,变法主张多切实可行。他也是有诸多事功实绩的实行家”。熊月之先生认为,冯桂芬的思想上接林、魏,下启康、梁,是“中国由传统向近代转换时代具有开拓意义的、影响深远的思想家”。

一、与书院结缘:肄业正谊书院

道光八年(1828年),年正弱冠的冯桂芬进入苏州著名学府——正谊书院读书。正谊书院位于苏州府学东、沧浪亭北,嘉庆十年(1805年)由两江总督铁保、江苏巡抚汪志伊创建(《民国吴县志》,《书院》),经费充足、师资力量雄厚,历任山长多为著名学者,且多有进士功名。书院藏书丰富,生徒济济。对于刚刚踏上治学道路的冯桂芬来说,正谊书院实在是一个读书治学、切磋学问的好地方。

冯桂芬人正谊书院时,山长为乾嘉时期著名大儒朱珔。朱珔(1769年-1850年),字玉存,号兰坡,安徽泾县人,嘉庆七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历任山东乡试考官、日讲起居注官、国史馆总纂、提调,迁右赞善、侍讲等职。先后主讲钟山、正谊、紫阳书院25年,其中主持正谊书院达10余年之久。作文宗桐城派,著述甚丰,有《文选集释》、《小万卷楼诗集》、《小万卷斋文集》、《说文假借义正》等,并辑有《国朝古文汇钞》、《诂经文钞》、《续钞》等。

朱珔执教正谊书院,“立身行己,规行矩步,道范俨然”(冯桂芬《显志堂稿》卷2,《朱兰坡宫赞师七十寿序》),对书院生徒有很大的影响力,培育了众多人才。他先后选刻书院生徒“制义佳篇,次第成三集”,选刻正谊书院课艺,并“手订经解诗赋集,体之尤者若干首都为一集”(朱珔《正谊书院小课》卷首,欧阳泉序),是为《正谊书院小课》。朱珔对冯桂芬非常赏识,所选书院课艺也以冯桂芬的作品最多,如卷二有冯桂芬《子产伍田畴论》,卷四《试帖诗》中有冯桂芬《人淡如菊》、《三月春阴正养花》、《水净楼阴直》等作品(朱珔《正谊书院小课》卷首,目录)。

冯桂芬对这位老师的人品、文章也极其钦佩,曾作《和朱兰坡师重游頖宫元韵》二首:

“早岁论经邸殿中,寻还初服二疏风。旧游璧沼芹搴缕,佳节琴溪杏试红。朗鉴无花推眼老,大还有药驻颜童。总持坛坫东南望,未合江湖署长翁。”

“文章经术足千秋,家法先秦两汉周。金石残编虫篆剔,球锺巨制凰楼修。竹孙擢秀欣贻燕,兰膳调馨合献鸠。彩胜簪来霜鬓满,不教坡老擅风流。”(冯桂芬《梦柰诗存》)

冯桂芬在治学上受朱珔珩影响较大。朱珔治《说文》,造诣很深,著有《说文假借义正》等,冯桂芬后来在《说文》方面也取得很高的成就。道光三十年(1850年),朱珔去世后,冯桂芬作诗追忆:

“皋比廿载重沧桑,末座侯芭载酒忙。老辈风流今有几,江南老耆鲁灵光。”(冯桂芬《梦柰诗存》,《朱兰坡侍讲师》)

冯桂芬在正谊书院读书时,还曾受到江苏巡抚林则徐的赏识。道光十二年(1832年)六月,作为江苏巡抚的林则徐到正谊书院考课,首拔冯桂芬,对之欣赏有加,并将冯桂芬招至署中读书。冯桂芬门生吴大潋记曰:“道光朝林文忠公抚吴,有政声。公余之暇,与紫阳、正谊两书院肄业士讲求文艺,鉴别人伦。吾师林一冯公以学问、文章受知于文忠最深,有一时无两之誉。”(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吴大潋序)八月,冯桂芬中举,拜林氏为师,并助其校书,成为林则徐的得意门生。林则徐以经世务实享誉于当时,以禁烟抗英流芳于后世,他的经世思想对冯桂芬产生了重要影响。冯桂芬后来致力于经世之学,应该说与林则徐关系甚大。

二、书院人生:丰富的书院教育实践

冯桂芬不仅是近代著名的思想家,也是开创近代教育的著名教育家。他一生长期从事书院教育活动,先后主讲南京惜阴、上海敬业、苏州紫阳、正谊等著名书院20余年,是一位著名的书院大

师。冯桂芬教育实践活动丰富,教育思想别具一格,培养人才甚众,“造就多知名士,其素无文誉而激励成材者,不可胜数”(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礼部奏议《事实》)。其卓越的教育思想见解,“对洋务教育的创建和发展,对近代教育的兴起起了重要的导向作用,甚至对几十年后的维新教育也产生过重要影响”。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冯桂芬因母亲谢世回籍守制。3年后应两江总督李星沅之聘,主讲金陵惜阴书院。惜阴书院又名惜阴书舍,前两江总督陶澍于道光十八年创办,挑选本省举人以及钟山、尊经两书院之优异生徒,每月课以“经解、诗古、文辞”。李星沅早先曾在陶澍幕中为僚,任两江总督后对教育事业非常重视。他对冯桂芬说:“此先师陶文毅公所创也,余适继其后。文毅公于子又有文字之知,子其为我助诸生以学,以益广公之遗泽。”(冯桂芬《显志堂稿》卷2,《惜阴书舍戊申课艺序》)冯桂芬与陶澍本属旧交,对其为人颇为钦佩,加之南京、苏州路途不远,便于往来,遂答应李星沅之聘。

冯桂芬主持惜阴书院期间,兢兢业业。惜阴书院学生水平较高,冯桂芬以通经致用之学教导诸生,“愿偕诸生相励勉于通经致用之途,不欲以流俗自画。大之考镜古今得失,匡时济世,坐言起行;小之亦作一经,与雅颂比烈。……若徒以训诂词章沾沾自得,其所期于诸生哉?”(冯桂芬《显志堂稿》卷2,《惜阴书舍戊申课艺序》)反映了冯桂芬批判科举制度、提倡经世之学的态度。

冯桂芬在惜阴书院仅有1年时间,但对惜阴书院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学生对他怀念有加,所谓“又若惜阴,讲席斯在。公昔主之,百川来汇”(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许赓飏《祭文》)。

咸丰十年(1860年),太平军占领苏州,冯桂芬避居上海。期间经常生病,杜门不出,唯以读书、写作为事,“虽家业荡然,警报迭至,府君犹日手一编不置”(冯芳缉,冯芳植《冯景亭行状》),以故经济颇为窘迫。咸丰十一年(1861年),应江苏巡抚薛焕之聘,主讲上海敬业书院,生活才稍有起色。

清政府收复苏州后,冯桂芬于同治三年(1864年)秋返回苏州,应李鸿章之聘出任重建后的正谊书院山长。掌院3年期间,“殚力经世之学”,对近代吴地书院的学风产生了重要影响。著名学者俞樾在为《显志堂稿》所作序中写道:“同治中,余寓吴下主讲紫阳,先生亦主正谊讲席,时相过从。……先生于学无所不通,而其意则在务当世有用之学”(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俞樾序)。

现存《正谊书院课选三集》集中反映了冯桂芬课士的情况。《正谊书院课选三集》主要收录一些比较优异生徒的文章,如徐凤衔《问江北江南水利疏导修防何为最重要?》、《问开垦荒田广招客民耕种有无流弊?》、吴庆咸《江南浙西引地盐法策》、胡其昌《清丈论》、孙文楷《汉宋儒小学不同论》、薛福庚《问黄河北流东流东北分流利弊若何?昔夺淮今夺济孰愈?》、柳商贤《唐代处置藩镇得失论》、陶然《叶向高论》、朱培源《募重建养牲局启》、叶昌炽《拟苏子美沧浪亭记》、陆润庠《拟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等(朱以增《正谊书院课选三集》卷首,目录)。从冯桂芬所出课题类别看,多为赋、诗、论、铭、记、策等;从内容看,除经史外,授课内容涉及时政、军事、天文、舆地、小学、水利、河渠、算学、盐铁等。可以看出,经世致用之学在冯桂芬的教学实践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贯彻。

冯桂芬主持正谊书院3年,培养了众多人才,较为著名者包括吴大潋、叶昌炽、陆润庠、王颂蔚、管礼耕、柳商贤、潘锡爵、袁宝璜等。吴大潋是近代著名金石学家和古文字学家,同治七年进士,授编修,出任陕甘学政,官至广东、湖南巡抚;陆润庠为同治十年状元,历任工部、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王颂蔚为光绪五年进士,曾于户部为官,补军机章京;叶昌炽为光绪十六年进士,授编修,累至侍讲,督甘肃学政;管礼耕笃守家学,尤长训诂;袁宝璜为光绪二十一年进士,官刑部主事,通经、小学,兼及算术。因此其门生曾在祭文中称赞说:“秦风权舆,汉学根柢,惟公创始,乐观厥成。非公斯席,孰发其英?唐弓夏服,各受榜檠。柳(商贤)管(礼耕)袁(宝璜)叶(昌炽),久且益精”(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许赓飏《祭文》)。

李鸿章在为冯桂芬所作《墓志铭》中谈及他“先后主讲金陵惜阴、上海敬业、苏州紫阳、正谊诸书院,为后进讲论学术,评骘文艺”(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李鸿章《墓志铭》)。礼部奏折中也有“引掖后进,出于至诚。先后主讲惜阴、敬业、紫阳、正谊等书院几二十年”之语(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礼部奏议《事实》)。《清儒学案》、《清史稿》中都曾记载冯桂芬“主讲惜阴、敬业、紫阳、正谊诸书院”。据此可知,冯桂芬曾主讲紫阳书院,且主讲紫阳书院事在主讲正谊书院之前。不过,现在《紫阳书院志》中未曾提及冯桂芬主讲紫阳书院的具体时间,倒是冯桂芬代李鸿章所作《改建正谊书院记》中提供了相关线索:“余平吴之次年,建复紫阳书院,课四书文试帖如旧制。其明年将复正谊书院旧制,与紫阳同以肄业人众,故分之。今人数不及半,分之则弥少”。此文既出自冯桂芬手笔,其真实性毋庸置疑。据此,清军收复苏州次年,相继修复紫阳、正谊两所书院,前后相差约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冯桂芬回苏时即被聘为正谊书院山长,此前并未主讲紫阳书院。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在刚刚恢复两所书院的一段时期内,紫阳、正谊两书院的学生是合在一起读书肄业,后“以肄业人众,故分之”,才将两所书院分开。由此或可推断,冯桂芬主讲紫阳书院的具体时间是从1864年秋返回苏州后,至1865年紫阳、正谊二书院分设。冯桂芬主讲紫阳书院的情况史籍少见,只有其门生朱培源、孙文楷、徐凤衔、李文楷等人所作《祭文》中提到“主席紫阳,东南俊茂,罗列宫墙”(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朱培源,孙文楷,徐凤衔,李文楷等《祭文》)。

综上所述,冯桂芬在主持书院讲席的20余年间,继承了林则徐、魏源的经世思想和社会改革思想,注意联系社会现实,扩大授课内容,发扬倡导经世之学,培养了大批有用的人才。

三、开启近代:冯桂芬教育改革思想

冯桂芬所处的时代,正是近代中国社会剧烈动荡的历史时期。鸦片战争后,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西方列强的入侵,国内阶级矛盾的激化,充分暴露了封建制度的腐朽和清政府统治的无能,民族危机和社会危机日益加深。这在一些开明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为挽救危机,他们起而反对以程朱理学钳制人们的思想,摒弃汉学那套脱离现实生活的学风,大声疾呼,讲求“经世致用”的学问,要求抵御外来侵略,强烈主张变革中国现实,向西方学习。冯桂芬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之一。

冯桂芬年轻时得到林则徐的器重和赏识,又与魏源、姚莹等改革派交往,受到他们爱国、改革思想的熏陶。清王朝的内忧外患,激发了冯桂芬

满腔的爱国热情和强烈要求自强雪耻的民族主义精神,从而提出学习西方,全面改革内政、外交的思想主张。作为一名长期从事书院教育活动的学术大师,冯桂芬具有丰富的教育实践背景和鲜明的教育思想主张,他不仅有力地抨击了清末腐朽的科举制度,提出改革科举考试的种种办法,而且主张深入学习和借鉴西方教育,从而开启了我国近代教育的先河。

冯桂芬的教育改革思想,主要表现在他所著《采西学议》、《改科举议》、《重儒官议》、《广取士议》、《制洋器议》、《上海设立同文馆议》等文章中。具体来说,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改革书院制度。书院是传授知识、开展学术研究、培养人才的重要场所。清朝后期,书院渐失造就人才、繁荣学术的优良传统。冯桂芬长期从事书院教育活动,对于书院培养人才深有体会。他指出,现在天下只有书院还稍稍有教育人才之意,尤其是各个省城书院,“余所见湖南之岳麓、城南两书院,山长体尊望重,大吏以宾礼礼宾之,诸生百许人,列屋而居,书声彻户外,皋比之坐,问难无虚日,可谓盛矣。只可惜,其所习不过举业,不及经史,所治不过文艺,不及道德。冯桂芬从自身的实践出发,强调要培养人才,必须对书院进行全面改革。

1.将书院、学校合二为一。在各郡县明伦堂侧,修建可以容纳一二百人的精庐。在郡县,由郡县长官主持;在省城,则由督抚、学政主持。

2.严格挑选教师和学生。学生要挑选“通学之人而教之”,欢迎已获得举人、贡生资格的生徒前来读书,至于童生则要挑选特别出色的人。教师不是由官府选聘,而是由学生推举本郡及近邻郡县的先生中有“经师、人望者”担任。

3.严格管理。对入院诸生,评定等第,按其住院与否,分内课、外课、官课、师课、大课、小课等。采用宋代三舍法,考核奖惩,随课升降。成绩优异者,贡入太学,“非游学连三季不至者则黜之”。凡十五岁可从书院肄业,愿留者仍听。冯桂芬认为,如能坚持“行之数年,文风不日上,士习不丕变者,未之闻也”。

第二,尊重教师,提高教师地位。冯桂芬认为,教师对于道德教化、人才培育,关系极大。他说:“师道立则善人多,师儒之盛衰,人才升降之原本也。”又说:“师得其人,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芳臭气泽之所及,有潜移默化于不自知者。”虽然郡县莫不有学,学莫不有师,但师生互相认识的为数有限,很多学生与教师形同陌路,为此他感叹说“师道之不尊也久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冯桂芬认为“无他,位既卑权亦微”。他主张,教师的职责不同于官员,所以对待教师也不应如同对待官员,应给教师以特有的尊敬。他引用前儒陆世仪的话说:“教官不当有品级,亦不得谓之官。教官者,师也,师在天下,则尊于天下,在一国则尊于一国,在一乡则尊于一乡,无常职亦无常品,惟德是视。顾氏炎武日,师道之亡,始于赴部候选。又日,教官必聘其乡之贤者以为师,而无隶于仕籍。昔贤论说如彼,今时隋事如此。”他认为,应该特别尊崇教师的地位,“不论官大小,皆与大吏抗礼,示尊师也”。

第三,变革科举制度。科举制度发展到明清时期,由于采用八股取士,完全成了禁锢思想、摧残人才的工具,逐渐失去积极作用。冯桂芬亦由科举出身,更兼具丰富的教育实践经验,对科举制度的弊端有深刻的认识。他抨击科举制度“其事为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其术为唐宗英雄人彀之术,其心为始皇焚书坑儒之心”,揭露科举制不过是一种笼络人心、消磨读书人意志、坑害人才的工具而已。他指责科举考试“时文取士,所取非所用”,最终使“聪明智巧之士,穷老尽气,消磨于时文、试帖、楷书无用之事”。有鉴于此,冯桂芬主张变革科举制度,从选拔国家和社会真正需要的人才角度,提出了一些改革的建议和措施:

1.改革科举考试的内容。冯桂芬主张增加科举考试的难度,他十分赞同顾炎武提出的“科场之法,欲其难不欲其易”,认为只有加大考试难度,才能端正学风,使读书人勤奋学习,减少“营求奔竞之人”,实现“盖难则能否可以自知,中材以下有度德量力之心,不能不知难而退,而觊幸之人少矣”的目的。具体做法是,从乡试到会试均应考经解(以经学为主)、策论(以史学为主)、古学(以文学为主,考散文、骈体文、赋、各体诗各1首)3场,同时严格考试管理,每场各由一主考分校,综其核实,录其优良。考试内容比科举专重八股要全面得多。

2.改革会试的地点。在会试考试地点上,冯桂芬也主张进行改革。在封建社会里,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花费颇多,尤其是进京参加会试的举人,由于路途遥远,花费更大,出现“中人之产往往为之中落”的状况。鉴于会试集中在京城,对于穷学生是极大的负担,只会“有害于士,无利于国”。冯桂芬建议将会试地点同乡试一样,放在各个省城,中式者始令进京参加殿试。

3.广泛荐举人才。冯桂芬分析了历代选拔人才方法的不足,认为“历代用人,大都宰相举百僚,长官举属吏”,“宰相以一人之耳目,收天下之贤才,遗固十八九,滥亦十二三”,不足以真正得到人才。至于魏立“九品官人法”,则“不公不明也”。冯桂芬特别指出八股取士的弊端:“专重时文,用科举之未善也。”冯桂芬主张应扩大人才的选取范围,“今欲于科目之外,推广取士之法”。他肯定了明初科目、吏员、荐举三途并举的做法,其中最推重荐举。与古代荐举不同的是,冯桂芬主张荐举之权应该“用众不用独,用下不用上”,提倡由下而上逐层推荐人才,即由乡里绅士、诸生与正副董推举出“才德出众者、数奇不遇公论称屈者、于岩处隐沦从不应试者、奇才异能别有绝技者”,由州县综核其优,“列入荐牍”,分别赏给举人、贡士等名,量才录用。冯桂芬认为,此种方法可“十得八九矣”。这其实是从人才选拔的角度,打破科举取士的唯一途径。

4.停罢武举。武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形同虚设,清朝一度中止,虽然顺治十二年复行武殿试,但至清末,武举空疏腐败、营私舞弊者甚众,名不副实。冯桂芬指出,武科一途,不仅“衣冠之族不屑于”,而且当世为大将、立大功者,多行武出身,极少科甲出身,“武科之不得人,视文科尤甚”。因此,他主张:“宜停罢大小一切武试,一归之荐举”。同时保留生员、举人、进士的科名,不与选阶,只作绿营迁擢之用。其考核以膂力为标准,视其力量之轻重,给与科名。对于中式者,“礼之如文士”,准许其或留京营学习,或回省营学习,或就农工商旧业,或转改文举。冯桂芬的这一建议顺应了时代的潮流。

第四,采用西学。魏源在中国近代最早提出学习西方的主张,但魏源所看到的只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主要停留在学习西方器物的层面。冯桂芬认为中国落后于西方,不止于“技”,而且还有“四不如夷”,即“人无弃才不如夷,地无遗利不如夷,君民不隔不如夷,名实必符不如夷”。这表明他不仅看到中国在生产技术上落后于西方,而且在教育、政治、经济、思想等方面都不如西

方国家。因此,他提出“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强烈要求学习“西学”,明确主张“法苟不善,虽古先吾斥之;法苟善,虽蛮貊吾师之”,表明他在学习“西学”的态度上坚定不移。

1.冯桂芬主张广泛地学习西方。他认为,西学范围甚广,包含“历算之术”、“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地动新术”、“百龙搜沙之器”、“农具织具”等方面。对于国人而言,“凡有益于国计民生者”都应该学习旧。

2.冯桂芬特别强调算学的重要性。他认为:“一切西学皆从算学出,西人十岁外,无人不学算,今欲采西学,自不可不学算。”

3.冯桂芬倡议设立新式学堂,培养人才。他建议在广东、上海等地创设“翻译公所”,学生应“选近郡十五岁以下颖悟文童,倍其廪饩,住院肄业”,教学上“聘西人课以诸国语言文字,又聘内地名师课以经史等学”,培养能够融汇中西的人才。待其学成后,在与洋人相交之际,“通其志,达其欲,周知其虚实情伪”,以“收称物平施之效”,从而改变“互市二十年来,彼酋类多能习我语言文字之人,其尤者能读我经史,于朝章国政吏治民情,言之历历。而我官员绅士中绝无其人”的现状。

同治二年,江苏巡抚李鸿章采纳了冯桂芬在上海设立同文馆的建议,由冯桂芬拟定章程。根据他“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的指导思想,在课程设置中,既有经学、史学、小学、八股时艺,也有外文、算学及其他自然科学,已经属于近代中等技术专业学校。

冯桂芬的教育思想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充分反映了近代社会对新学人才的迫切需求。冯桂芬的教育思想不仅有对旧教育制度的批判和改革,更重要的是,在继承魏源“师夷”思想基础上,鲜明地提出全面“采西学”的主张。冯桂芬关于“四不如夷”、“法苟善,虽蛮貊吾师之”、“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等观点构成了他采“西学”的思想体系。尤其是他提出的“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的主张,“确立了以中国经史文艺为正课,同时配置西方现代格致、天文、算学诸科,既捍卫了传统教育的宗旨和精神,又广泛接纳了近代西方科学技术。它不仅直接导洋务教育之先路,也被百日维新时期的学校课程改革奉为圭臬”。冯桂芬的教育思想对中国近代教育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王韬在为冯桂芬《校邠庐抗议》所作跋中,称赞冯桂芬:“一代大儒,千秋硕学。先生上下数千年,深明世故,洞烛物情,补偏救弊,能痛抉其症结所在,不泥于先法,不胶于成见,准古酌今,舍短取长。知西学之可行,不惜仿效;知中法之已弊,不惮变更。事事皆折衷至当,绝无虚骄之气”,很好地概括了冯桂芬向西方学习的主张和态度。俞樾亦称“使先生大用于时,其所设施必将赫然为中兴名臣之冠,其至于此而已哉!然使后之人拜先生之祠而读其书,皆务为有用之学,则先生之泽固远而大矣”(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俞樾序)。吴云在为《显志堂稿》所作序中写道:“欲求贯穿群经,网罗百代,明体达用,卓然无愧为通儒者,在国朝毕推亭林顾氏。后二百余年,而有校邠先生焉”(冯桂芬《显志堂稿》卷首,吴云序)。更将冯桂芬推为清朝继顾炎武后,与之并驾齐驱的“通儒”。

责任编辑顾正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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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未来:千年书院的精神和灵魂
书院复兴的关键是继承与弘扬书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