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场比赛开场的球员介绍仪式都会让球馆立刻喧嚣起来，很多球员都享受这个过程。巴蒂尔也曾经很喜欢伴着解说员高喊自己的名字跑到场地中央，不过比赛正式开始前双方球员假装热情的寒暄却让他很反感。“我讨厌在那里浪费时间。”巴蒂尔说。“我曾经试着跟他们聊聊，但是后来我发现，实际上没人对我感兴趣。”他厌倦了这虚假得千篇一律的场景。巴蒂尔在热身结束后通常在更衣室里来度过这喧闹的一刻。

被低估的非天才

巴蒂尔的工作就像比赛前的开场式一样千篇一律，他总要防守联盟里最危险的进攻球员，比如科比、勒布朗、皮尔斯和CP3。就算不能完全防住，也能让他们的表现远低于正常水准，他总是默默无闻地做到这些，以至于没人真正注意到他所胜任的工作。

上赛季，为了让人们注意到巴蒂尔的防守，火箭的公关部会派工作人员到对手的更衣室去问一些诱导性的问题，诸如巴蒂尔刚刚搞定了哪位超级巨星。“为什么今晚你会陷入这么多麻烦中?”“他是不是做了些什么来干扰你的比赛?”这时对手们一般都会说今晚不在状态，他们觉得巴蒂尔就是个木桩，没有人害怕被他防守。我们有两个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1、他们觉得没有人能防住自己；2、他们觉得肖恩能防住他们的说法太搞笑了。很多人都认为巴蒂尔的防守能力名过其实了，包括一些前NBA球星。当NBATV的主持人拉沙德在火箭对湖人的比赛前说“巴蒂尔要尽力阻挡科比了”时，嘉宾主持佩顿便大笑着说“不可能的”来嘲笑他。另一位嘉宾主持克里斯·韦伯补充道：“我想科比会得50分，然后湖人大胜19分。”

事实上这些人都低估了巴蒂尔的价值，他通常被认为是一台由超级巨星发动的机器上的一个可以替代的小齿轮，但他却可以为他效力的球队带来赢球的魔力。火箭主场对骑士的比赛，巴蒂尔和阿泰斯特两个人一软一硬地对抗詹姆斯，最终让“小皇帝”带着职业生涯首次零助攻郁闷而归，可成功防守住詹姆斯的功劳大部分被记在了阿泰身上。麦迪不在了，火箭注定要靠强大的防守走完本赛季剩下的路，巴蒂尔自然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尽管他一直被忽略，但他从未埋怨。

巴蒂尔曾获得过1997年全美年度最佳高中球员奖，以及2001年全美年度最佳大学球员奖，可这些并没能为他的NBA之旅增光添彩。莫雷刚来火箭时还只是道森的帮手，不过他却比道森更有眼光，他给亚历山大开出的那份有15个球员名字的引援名单中，巴蒂尔高居前列。可亚历山大对巴蒂尔不以为然，觉得他的数据不怎么样，经莫雷苦苦说服方勉强同意。

亚历山大并不是惟一一个这么想的。过去是，现在也是，因为他可以找出巴蒂尔很多不足。他的常规数据毫不起眼，更夸张的是，你很容易就能看出有什么是他永远也做不了的：他的得分手段基本都是一接到传球就立刻投篮；他创造不了得分机会，必须处于空位；他的身体条件非常一般，每次他罕见地单打对手都会左顾右盼地等到最稳妥的时机才投篮，因为他怕被盖。

可巴蒂尔又是异常古怪的，它结合了明显的弱小与近乎无敌的强大，当他在场上，他的队友变得更好了，甚至非常好，而他的对手变得更糟了，经常是糟透了。他也许摘不下很多篮板，但他却能提高队友的篮板水平。他不经常投篮，但当他投篮时，都是最高效的。他也有诀窍能把球传到处于正确位置的队友手中，而且也很少失误。在防守端，虽然他要防守的都是NBA最顶尖的得分手，但他也能让他们的投篮命中率大幅下降，同时他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提升队友的防守效率。火箭队总经理莫雷是这样评价巴蒂尔的：“有他，我们就是能争夺总冠军的球队；没有他，我们就是要争取进季后赛的球队。有他在，球队是一架机器：没他在，球队是一堆零件。”

非数据型球星

如今的NBA里，数据越来越多样，每当人们评价一名球员的好坏时也大多从数据上分析。不过惟数据论是很荒谬的，这就好比科比得了49分和11个篮板可湖人却依然输给没有纳什和小斯的太阳队一样，一个人得多少分并不能真实反映他在多大程度上帮助了球队。还有，如果你想知道一个球员的篮板能力，你需要知道的不是他是否抓到了篮板，而是当未能投中的球弹到他所在区域的时候，他的球队得到篮板的可能性。

在团队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取舍中，个人利益往往占据看上风。在篮球界，为个人利益而牺牲团队是很不好的，当球员经常面临在最大化自身利益和球队获胜间做出抉择的时候，结果通常是两败俱伤。比如说盖帽，很多盖帽高手经常会一巴掌把对手的上篮扇到看台第五排座椅，可这么做除了能上一次五佳球以外对比赛的走向没有太大的帮助。即便是在封盖后保护球方面十分优秀的穆托姆博也有自私的一面，他盖帽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摇手指而不是发动快攻。不过巴蒂尔是个例外，他不仅是一个不自私的球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领先于分析家的球员，能够通过用数据无法衡量的方式，以牺牲个人利益的方法来帮助球队。上赛季当火箭和马刺比赛的时候，巴蒂尔私下去找主教练阿德尔曼，告诉他让自己打替补，等吉诺比利上场的时候再派他上去防守。“NBA里没人会这么做。”莫雷说，“没人会说把我放在板凳上吧，这样我就能一直防守他们最好的得分手了。”

虽然巴蒂尔的作用在数据上无法显现，但假如你放弃欣赏比赛而将目光专注于他一个人身上，你就会发现他的过人之处。当防守一个篮板能力较差的人时，巴蒂尔会在球还处于空中时就放弃自己盯防的人，去阻挡对方最好的篮板手。当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队友抢到了篮板，而巴蒂尔的数据则没有任何变化。当对方准备投篮时，巴蒂尔会在他尚未把球举过头顶时将球拍掉，而不是等到对手把球举得更高然后做出投篮动作。“如果我是记录员，我会把那个算一次盖帽。”巴蒂尔说，“但是这什么也不算，他们并不把那个当作盖帽，而我每个赛季至少要这样做30次。”

火箭队给巴蒂尔准备了一些资料，这些资料主要是将球场分成很多不相关的区域，并且计算出了每个超级得分手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程度的防守压力以及与其他球员的不同距离下投篮的情况等等。巴蒂尔通过研究这些资料让自己对要防守的超级巨星有了很多了解。例如：艾弗森从右边突破的时候可以毁掉对手，而从左边突破则会毁掉自己的球队，勇士队前锋杰克逊是个怪胎，数据分析显示他从右边突破更有威胁，但是他却喜欢从左边走，频率是一般人的两倍。马刺队的吉诺比利在数据分析上是个变态，因为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同样高效，左右两侧的突破都很犀利，在任何一点的投篮效率都差不多。

肖恩·巴蒂尔

联盟第一得分手、巴蒂尔的老对手科比并不是这样。当他从左侧突破时，效果就要差些，并且他接球立刻投篮要比他运球后再投篮更高效。如果巴蒂尔能在一场比赛里总是让科比向左侧运球然后来一个远距离跳投的话，湖人就离输球不远了。“如果他用40次投篮得到40分，我也不丢脸。”巴蒂尔说，“我的工作不是让他不

得分，而是尽力让他低效。”

火箭与湖人每个赛季都交手多次，科比也至少在巴蒂尔头上砍下过三次50以上的高分，但每次科比得高分都像是对上一次交手的宣泄。“科比打垮肖恩不稀奇，每当肖恩上一次防死科比后，这一幕就会上演。”莫雷说。不过在大部分人眼中——包括在科比本人眼中，他的低效并不是巴蒂尔的功劳，而是失常的表现。至于高分，那只不过是超级球星击败平凡防守者的一次常规表演罢了。

咖啡色的尖兵

巴蒂尔高中毕业时很有名气，不少名校都给他发了录取通知书。最后他把范围缩小为六所学校——肯塔基，堪萨斯，北卡，杜克，密歇根和密歇根州大。他向每位学校的主教练承诺每周可以有15分钟的电话联系时间，这些人可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篮球教练，但是巴蒂尔没有给任何人例外。当刚刚赢得全国冠军的肯塔基教练皮蒂诺想在规定时间之外给他打电话时，巴蒂尔直接就把肯塔基从他的名单里删去了。当时他只有17岁，可却表现出了37岁的人都难以把握的严明和纪律性。

丰田中心的看台上，你经常可以见到穿着姚明或麦迪球衣的美女，但穿着巴蒂尔球衣的一般都是12岁以下或者60岁以上的球迷。“可能是他们没有能力挤到前排买到姚和特雷西的球衣吧，所以只好买我的了。”巴蒂尔说。他的确不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甚至他的妻子当年都跟他分过一次手，转而投向了一名橄榄球运动员的怀抱，幸好巴蒂尔及时阻止了情敌的“快攻”，守住了胜利果实。

高中时的巴蒂尔就已经有1.93米高了，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父亲是黑人，母亲是白人的孩子。巧合的是，刚有一位著名的黑人球员从这所学校毕业：克里斯韦伯。韦伯赢得了三座州冠军，获得了全国年度最佳高中球员。巴蒂尔的高中篮球教练基尼尔说：“每个人都希望肖恩能成为下一个韦伯，但是肖恩不是那样的人。”巴蒂尔此前从没听说过韦伯，而且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当他去AAU(业余体育联盟)的操场和城里的黑人孩子打球的时候，自己总被不恰当地拿来和韦伯对比。“我总能听到‘他太软了或者‘他根本不算运动员这类的话。”巴蒂尔说。他的高中教练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因为巴蒂尔是从白人高中到了黑人做主的AAU赛场。

巴蒂尔算是黑白配，而篮球这项运动里出色的黑人球员显然比出色的白人球员多，白人球员受身体素质所限无法做出黑人的动作，白人要擅长的是制造带球撞人、争抢地板球，而黑人则更喜欢身体对抗和华丽的扣篮。那些在AAU球场上和巴蒂尔打球的城里孩子把他看作是个玩白人游戏的乡下孩子，而那些郊区孩子却把他看作是从一个专门囚禁黑人的星球上来的访客。“在马丁·路德·金(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纪念日，班里的每个人都会看着我，好像我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一样。”巴蒂尔说：“有一次学校拍集体照，他们给每个孩子都发了把梳子，只有我拿到的是一根牙签。”巴蒂尔很不满，但他那时候才上八年级，他只能无奈地卡在将他当作白人的黑人世界和把他当作黑人的白人世界之间。“这些遭遇对我以后造成了很大影响。”他说，“我只能让自己远离每个人，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在比赛里我都觉得有些迷失自我了。”

在比赛里迷失自我，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他融入了比赛，而充分融入比赛刚表示你很难注意到他了。在高中时他几乎总是场上最好的球员，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当不了明星。“他有点唯命是从。”基尼尔说，“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可以让周围的每个人变得更好。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他，要打得更刚毅自信。在他高一那年，我们输的一场比赛就是因为他太尊重学长了。”就算很明显他已经是最好的球员，并且可以拥有随意开火权了，他还是更喜欢在团队里扮演一个角色。但是他不自以为是并不代表他没有抱负，没有雄心，或者不想引起注意。“韦伯赢了三次州冠军，拿到了篮球先生和奈史密斯奖。”巴蒂尔说，“但是我也赢得了三次州冠军，也得了篮球先生和奈史密斯奖。所有那些他们说我做不到的事，在八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都做到了。”

如今，31岁的巴蒂尔还要在每个比赛日里看着对手挑衅似的在自己头上将篮球扔来扔去，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逼迫对手在不舒服的位置出手，并将手掌盖在他的眼前。在他的头顶，有人创造过奇迹，也有人收获遗憾。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巴蒂尔都会平静地面对一切，因为他至少努力过了。就像科比上一次在距离三分线还有两步，并且眼睛被巴蒂尔的手完全盖住时投中的那记三分球一样，巴蒂尔只能无奈地微笑着接受最后的比分。过程都如他所料，但他永远无法控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