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提

一

如同某个网站列举出男女艳遇的各个恶俗版本那样，他们相遇在整洁的电梯口。一进一出，相撞在一起，她一声尖叫，撒了一地的文件。他慌忙帮她拾，就这样相识。

在电视台，主持人的位置并非风光无限，只是他主持一档大众节目，收视率很高。她是早见过他的主持，但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毕竟是两个频道的人，在一个楼上办公，而且相互之间都不太看得起，很少接触。

下班，又在电梯里遇见，他微笑着同早早低下头的她打招呼。下班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突然感觉到他有一种奇异的味道，让自己心跳加快。他淡淡地问，一般晚上回了家，去哪

随便吃点饭。她低低地回。

不如跟我一起去吧，有个应酬。他手抚若电梯按钮，慢慢说。

就真的跟着去了，坐在他的身边，看他推杯换盏，有些意乱情迷。是他的好友聚会，言谈中，得知他已有家室，儿子两岁，他孤单一人在这个城市打拼。

是不是所有的公众人物，都会否认自己有家有孩子?坐在他的车里，她已是半醉，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慢慢将车停在路边，牵过她的手，回答了另外一句话，你知道吗，你的安静，让我喜欢。就这样拥吻了，他的热情和湿润，差点点燃她。

再在台里遇见，微笑自多了另一层意义，两个心生暧昧的男女之间，多了许多亲切。而她则更愉快，他毕竟是公众人物啊。于是，莫名其妙，看电视时也有意无意把台换到他的那个频道。

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可还是，心甘情愿。

二

她在网上与同学聊天，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中年男人。同学大叫一声，水深火热啊，这类人身上的费洛蒙分泌超常旺盛，对咱们这些小女生，是必杀。

她才不信什么费洛蒙鬼话，但依恋他的心却更强烈起来。

台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频道与频道之间，向来是不通话的。但越是这样压制，这份爱就越强烈。甚至，她有意无意地走到他们楼道上，凭感觉就能分辨出他是否刚刚从这里经过。也会想象，如果，自己青春丰满的身体，与他的身体，纠结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想着想着，她会脸红。

事情突然就发生了，谁也不曾料到。他主持一档节目拍外景，回来时遇了车祸。肢体倒无大碍，只是脑子因为外伤的原因，引发了昏迷。台里通知他家人，却没通知到，而医生说，只有在度过这一个时期后，他才可能手术，把压迫神经的血块取出来。

事情连着事情，就像是潮水样。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编片子，扔下了片子，第一个跑去看他。连同事们都觉得很奇怪，两个频道的人，怎么会有着这般亲近的关系'加上她的满脸泪水，不得不令人猜测。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竟然，承担起了照顾他的义务。

他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她却倾尽了全力。有电视台的同事来看他，她站起身，尴尬地站在一边，微笑着。

流言就在这时传开了，有人说，早就见到她与他走在了一起，两个人一起到宾馆去开房，传言越传越炽热，甚至有人说，她与他早就有了一个私生子。

她没有解释，知道越解释，越乱。守着他的夜里，看着他沉沉睡去，她觉得是幸福的，就那样一个身体，摆在自己面前，她可以看到他好看的面孔，摸摸他长出来的胡子，甚至还可以握住他的手。

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是帮他擦洗身体时。她是未婚，而且对方是男人的身体。但她却做了下来，接一盆温水，细细地擦拭，因为常去健身，他的肌肉很发达，让她浮想联翩的同时开始脸红。

他有时会清醒，但不会言语，看着她，不说话。

这个时候，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她可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不必再像电视台里那样，走廊上看一眼，还要怕别人瞧到。

台里让她回来上班，她执意请假，总监发怒了，电话里警告她，若是再不回来，就给处分。这件事，在二号楼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再加上他是公众人物，影响非常不好。

可她还是坚持，说等他做完手术。

三

终于，台里联系到了他的家人。做手术那天，她看到了他的妻子，很贤惠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年轻时，必然也是个美女。惊异于她在身边，她却笑着解释，我是他朋友，很正常的朋友。

回台里上班后，她的身后，多了些指指点点。以前那些拉着她表示好感的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同事，远离了她很多。

她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夜深人静，她问自己，清白被毁，值吗?可是，病房里那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还有他躺在那里棱角分明的脸却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值。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为爱情这样付出过。从小到大，一直是父母安排着走路，包括大学时期的男友，也是父母先把了关，才放了行。

原来，为爱付出是这样一件快乐的事。

但也有不快乐。他的手术很成功，快出院的时候，他妻子却闹到电视台里来。

说是人言可畏，却不知还有更强大的谣言。那个女人一改往日的贤惠，直接对质到了她的头上。在台里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当着很多同事的面，骂她是狐狸精。

世上还有如此不感恩的人。她委屈过后，反而冷静下来。她从容地收拾东西时，他妻子把一本书砸到了她头上，《编导理论》，线装书，她觉得脑子一蒙，心里有恨意涌上来。跑到没人的地方，她放声大哭。

却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一直沉默，最后，说了句，谢谢。

台里是没办法待下去了，她索性辞了职，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份秘书的工作。可小公司却有小公司的不正规，老总知道她是电视台下来的，且有几分姿色，就以公关为由，带她频频参加一些生意场上的聚会，酒后无德，拉住她的手，说，给我做情人吧。

她愤而挣脱，老总恼怒，板了脸，别觉得是电视台下来的就不得了，告诉你，你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如。

为了这段爱情，人生简直到了最低谷。她是善于思辨的女子，闲下来，也想，若不是他老婆到单位闹，自己也不至于这样。这个想法，牢牢地纠结了自己，那时的愤恨，一点点涌将上来，越来越浓。

好在，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记得她的好，时不时打电话过来，言语间，也有小暧昧，也有感动。

那天是周末，她给他发了条短信，出来吧，咱们聊聊。

她定好了一个计划。

打扮过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也美艳如花。

四

如约而至，坐在餐厅里，她就准备好了梨花带雨的样子。也是，自己应该宣泄一下了，这么多天到底为了什么只是，看到他的样子，一切都回归正常，还是那样清亮的眼神，穿一件短袖，有着健康的肤色和肌肉。

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问了句，康复得还好吧。原来这个问题，早就在心里纠缠百结，她想，不管如何只要他康复得好就好，看着这个男人，她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心愿，谁能左右得了爱呢?

他低低地说，好了，只是有时，很

想你。

他是认真的，再不似那个光彩四射的主持人，不再是那样热情地聊着主持的内容，冠冕堂皇。他顿了顿，慢慢又说，我，爱你。

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她开玩笑一般，那你，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家。

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们都渴得太久了。

不愧是主持人，一句话，把两个若即若离却又相互吸引的男女关系，概括进去。而且，一下子，就又点燃了她的激情。出餐厅时，她挽住他的手，他的身体炽热，她觉得自己要醉了，所有以前想象的场面，涌现在脑中。

太晚了，不好打车，他们慢慢走。

她问，你太太看起来是一个贤惠的人，但没想到。

他笑了笑，女人的独占性很强。有个故事你听说过吗，有个女人，半夜里突然坐了起来，老公吓了一跳，问做什么?她说，我梦到你跑了。老公笑了，这不好好地在你身边吗?女人回答，不对，那我就是梦到你的灵魂跑了。

她笑了起来，女人啊，真的是这样呢。

打到了车，他们坐在后排，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拥了她，这个亲吻很投入，他抱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冲动，出乎她的意料，他的手在她的背上很投入地抚摸，让她觉得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

身体也开始慢慢变软，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无数次想贴近他的理由，也想到了朋友说过的关于赞洛蒙的话，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他在她耳边小声说，回到家，好好爱你。

爱，可是，好好爱，就是两个身体纠结在一起吗?身体越贴近，她反而越怕，她想起了那本线装的《编导理论》狠狠地砸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自己愤怒而委屈，可是过了这一夜，还会有这感觉吗?

她推开他，说，不，爱不是这样的。

五

下车时她还崴了脚，他扶住她，小心地蹲下身子帮她揉。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她这才感觉，有些东西慢慢回复到心中来。是什么，她已然明白，爱情有多种多样，有灵魂与身体齐头并进的，有灵魂与身体同时堕落的，也有他们这种，成反比发展的。身体越欢娱，爱情的灵魂就越往后退，直到肉欲粉墨登场表演完毕，只留下空空的爱情壳子，什么也不会有。

就让自己，保留吧。

她静静地说，我到了，你走吧。

他愣了神。她又笑了，一切都是玩笑，但爱是真的，因为我真真切切地爱过你五天，那五天，我们的灵魂天天在爱情里徜徉，这一点，就足够记一生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纠缠。

他好像懂了她的意思，转身走，回过头又问了句，不后悔?

不后悔。她忍住泪，想明白了，又有什么后悔的呢?

是啊，不后悔。若说之前还有一点后悔，但在他的背影消失后，她一点也不后悔了，他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肉体若前进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而爱情的灵魂可以长久保鲜，这么一段干净的爱，才是自己最美的人生经历。

编辑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