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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家乡

2009-01-14马林帆

延河 2009年1期
关键词:家乡人诗意家乡

千古风流有诗在,诗在千山烟雨中。

好句!该又是写南国的吧?

是的,南国山水,总是跟诗结缘,如若细细翻查典籍,这有关南国的诗篇,少说也该数以万计了。

我的家乡在北方,在关中腹地,虽说也有山水,有沃野有胜迹,但自古以来,却似乎很少有谁将其与诗联系在一起。这其实是让人遗憾的一大误会。有这么一天,当你有机会沿着历史的长河上溯,并只需在其中几座尘封的驿站上稍稍给予注目,那么,你就会发现,在我的家乡这片丰饶美丽的土地上,在座落其上奔流其间的高山名川中,一样有着诗的蕴藏诗的闪光,一样是历代众多诗家争相吟咏歌哭的对象,一样孕生过属于自己的诗人和诗篇,诗意葱茏的历史,一样绵延过千年百载,迄今不绝。

雄踞于家乡北沿的有两座山,西日仲山,东日嵯峨,青峰绵延并峙,逶迤奔腾东西。仲山之西,隔泾水而与唐李世民昭陵所在九宗山相望;仲山嵯峨之下,亦分别有唐帝宣宗李忱贞陵、德宗李适德陵各一座。帝陵选址,从来挑选的都是好山好水之地,岂能无诗?这不,号称初唐“大历十才子”之一的江南吴兴诗人钱起就曾居住仲山东侧谷口,并有多首诗篇流传下来。他的诗,将家乡名山仲山1500年前的风物形胜尽摄笔端,画图般展现在我们面前。那是怎样一幅美不胜收的风光啊!抬头望去,但见远处山峦叠翠,烟岚浮动;近旁壑底,山泉淙淙,偶有碧绿的芦叶、茅草断茎,音符般跌跌宕宕漂出,被奔流湍急的泉水托举着,箭似地射向谷外。昨晚刚刚落过一场小雨,那宅畔丛丛郁茂的竹叶上,似还有珍珠般的雨露,在霞光中晶晶闪亮。忽地,一声清亮的啼唳,带出几只白鹭腾空飞起,扑啦的翅声,渐渐消逝在远处的松林上空。篱畔,红黄粉紫的秋花,也正一律儿盛开。到得傍晚,看夕阳尽染群峰,望白鹭敛翅归巢;听松壑鸣琴,泉流奏乐;而藤箩掩映的山径上,似有杂沓的脚步响起——该不是有客人到来……

上述这一诗意盎然的画面,并非本人杜撰,而是据钱起《谷口书斋寄杨补阙》《暮春归故山草堂》《题王山林叟》等诗意译而来。

到了距今五、六百年前,有位叫乔奉先的诗人,在其((仲山晴岚》一诗中,将仲山“矗立峰峦插碧空,浮云流水各西东”的高峻壮美,“岚光晴接山头雨,村色凉生洞口嶂”的幻化与迷人,“一抹淡烟青峰外,半林残照翠微中”的清幽瑰丽,水墨画般地勾勒下来,让人神往。另一位叫赵虞佑的诗人,则在其《谷口晚烟》一诗中,以“隔垅一声牛背笛,乡人错认子真家”的诗句,让我们得以想见数百年前仲山脚下曾经有过的田园生活的勃勃生机。诗人王际则向嵯峨投去深情的一瞥。他在《登嵯峨》一诗中,以“芙蓉玉女峰”状其清雄秀美,用“啼乌、清钟”写其清幽,用“溪水、云影、苔痕、雨踪”勾画其苍茫,又用“苍龙”形容山之千峰若舞,用高翔的“白鹤”点缀其高远圣洁,可谓极尽嵯峨斑斓,写尽云山壮美了。诗人张绍则用别开生面的一曲《嵯峨云赋》,将“根盘地轴,峰指天津;势瓴子午,气祖昆仑”,如“天衣”“翼龙”,“郁郁、苍苍、隐隐、隆隆”的嵯峨之云的神奇,写得酣畅而又浪漫。

自唐而下,时空相隔千年上下的几位诗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诗意浓郁的审美眼光,投向了家乡的两座历史名山,并留下诸多华章佳构。是诗意的山,赋予了诗人以灵感,还是诗人多彩的诗笔,还原了山的灵性山的魂魄?大约兼而有之的吧!

诗意的山也必定会有诗意的流水相伴。家乡有水日泾河,自是天下名水。只“泾渭分明”一个四字成语,便足以让其千载不朽。而(《柳毅传书》一篇传奇,一出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又使其大步跨进经典的永恒。两千多年前,有战国七雄之一郑国参于的抗秦联盟,因为实施引泾灌溉工程这一疲秦之计而开凿的郑国渠,不但造就了一桩光耀中外水利史册的伟大工程,而且最终反倒变成了强秦之举,让秦得以仰赖关中迅速富庶繁盛之力,将包括郑国在内的诸国相继消灭,并一统华夏版图。这其中,才华卓越堪称大师的水利专家郑国所扮演的,其实是一个反串的角色。但泾水无咎,郑国渠也将光耀千秋。它的后续设施,汉为白渠,唐为三白,宋称丰利,元为王御史,明清相继改为广惠、通济、龙洞诸名,直到现当代的泾惠、人民引泾等,但它们的始祖无一不是郑国渠,它们身躯上所流淌的仍然是泾河的血液!汉时有谣:“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在后。举锸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担,其泥数斗。且既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这首质朴慷慨的民谣所颂赞的便是这项光辉的水利工程。而它的作者,不正是饱受泾水之恩泽的关中腹地的广大乡亲?泾河,还有它的姊妹河渭河,是八百里秦川万千百姓名符其实的父母之河。“泾河,渭河,/我到老都忘不了的/两支儿歌”,“泾河,渭河/母亲的两只胳膊/一只温柔/抚育着亲爱的儿女/一只坚强/支撑着艰难的生活”,这些滚烫的诗句,是当代诗人雷抒雁对母亲之河一往情深的讴歌。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多次陪伴外地诗人作家来到古老的郑国渠首,让他们分享我——一个喝泾河水长大的歌者的一腔豪情与幸福。在枯水季节,面对河床中裸露的千姿百态的泾河石,我心中激溅着的,却是异常瑰丽的想像:卧牛石上憩着的是“一只金黄的疲倦”,蘑菇石下筛落的是“一环多情的荫凉”,还有那“列势争斗的蛤蟆”,倦游于兹的“扬子鳄”,“丝弦悠悠的琵琶琴谭”等,让我不禁发出“流动,真正的天才”这一惊叹。在我日艮中,泾河及其那条浇灌了一个帝国强大秘密的水流,原本是“在一条龙的版图上喧响”,“在语言频冗严苛选择中/永不落弟”的河渠,而自已,则如同一只小鱼,在这小小的偏僻水流中“贪婪地呼吸”……

哦,泾河,你这流淌着诗的水不枯竭的家乡河啊!

诗的河流哺育了诗意葱茏的家乡的名胜。

在乔奉先笔下,那“夭桃嫩柳一川景,红叶黄花两岸秋”,“鸥鹭上下”,“鱼龙吹浪”的文川秀色;那“马立沙堤人竞渡,鱼翔桃浪水生春”,“南下通津,百泉入秦”的睢城古渡的壮伟,以及“龙陂丛绿”“瀛洲春草”所蕴含的人文历史的厚重等,都曾为家乡热土增添过耀目的亮点。至于居全国古建高度之首的明代崇文塔,更是几百年来诗人画家争相注目描摹的对象。“终南紫气来三辅,极北浮云净九垓。雁外情丝飞浩荡,尊前塔影落崔嵬。”(刘三才《登文塔》)诗笔所至,一代名塔的崔嵬与挺拔风骨尽见,读来让人激情澎湃。那则烩灸人口的关中民谣:“三原的桥,泾阳的塔,成阳塬上的冢疙瘩”,更使家乡这尊名塔声名远播。那些来家乡小住的文朋诗友们,大都不会放过登临之兴,并亲身体验了塔顶天风浩荡、极目天涯的豪情,且留下过不少诗文。“来吧,来/来此远离浮华的旷野/登高”,‘‘十三层猎猎天风/千百次飞腾的逍遥/八个棱角的镜头/一卷广袤繁富的生之画册”,便是我对友人们的热切地呼唤!

诗的矿藏与岁月莽林中高悬的诗的累累果实,让家乡在史诗的光焰烛照下一路开拔,直走到今天。而等待后来者采掘的,当是更加壮伟的辉煌!诗意的山水,诗意的形胜,诗意的人文历史,抚育了一代代能诗善诗的秦中子弟。

与徐光启并称“南徐北王”的明代科学家家乡人王徵,不仅留下《奇器图说》等大量科学著译,而且还留给我们以《山居咏》为代表的诸多散曲,写景抒怀,颇见个性。那位被家乡人亲切地称做“于胡子”的辛亥革命先驱于右任先生留下的去量诗作中,就不乏咏叹家乡之作。一代学者、中国比较文学先驱、家乡人吴宓先生,当年不仅在清华大学开设《中西诗之比较研究》课程,而且有大量旧体诗作传世。以报告文学散文蜚声当代文坛的作家、家乡人李若冰也是以新诗创作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的,沙驼铃一一这个颇带浪漫情调的名字,便是他的诗作发表时的署名。以《小草在歌唱》等大量优秀诗作奠定了在中国诗坛地位的诗人雷抒雁,则是让家乡人每每提及,便会感到眼前一亮的名字。

常想,人们的每次出游,无论是在南国的千山烟雨中穿行,或是在北疆的蓝天白云下徜徉,

那每每触动一己情怀,让人砰然心动魂牵梦绕的,无一不是那个叫做诗的精灵!管你自觉不自觉,

也不管你文化素养的高与低,都是在不知疲倦地寻诗、访诗、与诗邂逅中渡过。我的生长过骄傲与重负的家乡山川原野,一样的诗意沛然,一样的千古风流,诗,原本就在自己的脚下!责任编辑 苑湖马林帆 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帆挂长河》、《狂风吹我心》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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