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南北情缘

2008-12-18郭潜力

文苑·经典美文 2008年11期
关键词:政治文化

郭潜力

因居南方,小时候看电影,每有大军南下要跨过长江时,江南人总有许多兴奋异常的场面——或奔走呼号或交头接耳,一句话:北边来人啦!这“北边”便令我产生了无限的神往。

记得六七十年代,南方人听说北京要来人了,印象里就是一身中山装,头顶罩着光环,举手投足间“北”的气韵沉雄。

大军往北,叫“北上”,大军朝南,叫“南下”。这一上一下仅仅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表述吗?况且,地球本是圆的,细想起来,我实在弄不清这“上上下下”是怎么划分的。

查查资料,“北”乃北辰、北斗、北极星之意,《论语·为政》上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心里似有所悟。地理并非纯粹是地理,原来还有一层文化乃至政治的内涵在里面。

中国古代以“面南”为尊位,帝王之位南向,称居帝位为“南面”。《易·说卦》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庄子·盗跖》里:“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矣。”至此,与“南”对应的“北”,在中国就有了理性上至高无上的地位。它似乎更像是一种“情结”,理性到感性的反复熔铸,积淀在汉民族的内心深處,挥之不去化解难开。

南方,“南蛮”之地。文人士大夫轻南方之音低迷无力,为“南风不竞”;贫富之差也是“南阮贫而北阮富”;先贤孟子也把与其学说不同之人讥为操偏僻难懂的南方方言——“南蛮舌”;千去千不还的古道别离之地是“南浦”;戴手铐的旅客是“南冠”。

“北”“南” 之差可谓径渭分明。这种现象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极为特殊的,就连中国百姓也以“北”为规矩。盖房必得坐北朝南,北屋永远是正房;宰相以下的群臣办公之地叫“南衙”,天子身边的宦官居停之所却是“北司”,皇家花园更是“北苑”。那位工于词赋的李后主,皇帝本来做得好好的,一旦“面北”也得称臣。至于元代统治者将北宋遗民列在蒙古人、色目人、汉人之后,作为第四等的“贱民”,呼之为“南人”,使“南”字更多了一层轻蔑的意味。

政治与文化决定出来的价值取向,也有在经济的作用下倾斜的过程。秦汉西北奠基之后,由于交道不便,导致粮草在多事的战乱年代成了生存的最大命题。帝都就有了不断向富庶之地的东移南下的历史,就有了南京“朱楼迢递”、“三国英雄六朝奇伟”的荣耀。当然,明清王朝最后依旧把天庭设在了“面南”的北方,而革新的民国还是在南地树起了大旗。这就恰好印证了崇尚政治、文化和难入主流的经济反复磨合的艰难。

被轻视的地位,相对弱势的文化教条和杂居的文化背景,以及较为宽松的政治统治,培养了南人拓荒生存的品质,也使南蛮之地的臣民敢于跨出国门,下南洋闯澳洲、九死一生去美国寻乐园。“文化沙漠”的帽子更使他们能毫无牵挂的敞开胸怀,去迎接资本萌芽的第一缕曙光。他们似乎不在乎让历史告诉未来,只关注自身的生存状态,渴望随时代潮汐翻江倒海掀动波澜。

时过境迁,今天南方的经济特区、经济开发区向人们昭示的,不仅仅是繁荣富庶政治开明,它更是20世纪末文明古国一道耀眼的风景线,宛如一个横空出世的幽灵,与发达的港澳台和散居世界各地的华侨华人一道,引出令全世界瞩目的“中华经济圈”的话题。

鳞次栉比的高楼,玻璃山的城市,流光溢彩的夜生活,以及笑靥如花的容颜,“南边”俨然成了繁荣昌盛的代名词,人们稍有不顺,很容易吼出:我要去南边儿!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南边”的确汇集了无数的事业挫折,人际不适,爱情失意的热血之士。市场经济打破计划经济的坚冰,源于崛起的南边向北幅射的神速。在我看来,观念的变革与国际的接轨,远大于一城一池的繁荣。共享文明进步,才是人类孜孜不倦的追求。

“南边”能在今天让国人朗朗上口趋之若鹜,既是“北边”雄才大略政策开明的历史转折之遇,也是发愤图强自我拯救的心路历程。

“南边”一说大雅登堂隆重入室后,经济的魅力第一次鲜活地展示在国人的面前。它似乎比深奥的政治固守的文化更容易走进寻常百姓,因而也成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中国人口的大迁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自觉自愿地流向南方,支撑着“雄鸡”昂首挺胸地站立起来,高歌引吭精神抖擞。

一南一北,“上”与“下”的观念渐渐远去。“北政南商”的格局随着朝阳跃出海面,蒸腾直上璀璨无边。“南商”的多样与繁荣,离不开“北政”的开明与豁达;“北政”的凝重与致远,离不开“南商”的春风和细雨。两者如一对爱欲纠葛的情侣,在沉稳与轻盈的互补中蹒跚前行……

北边的故事,是古国沧桑历史的脊梁;南边的故事,是华夏春天的血脉喷张。传统仍需继承,文化理应更新,相容才是永远。

猜你喜欢

政治文化
文化与人
政治呵护只盯“短处”?——乾 县“政治呵护”重在政治激励
年味里的“虎文化”
“国潮热”下的文化自信
“讲政治”绝不能只是“讲讲”
“政治攀附”
“政治不纯”
政治不过硬,必定不可靠——政治体检不能含糊
不谈政治的政治智慧
文化之间的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