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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充:错位还是真实

2008-11-25

作文新天地(高中版) 2008年11期
关键词:工棚柱子宿舍

李 益

离开高中生活已经很远了,远得不再能看到它的轮廓,但心中还依稀留下一点影子,有迷惑的眼神,有追梦的幻想。那份单纯和宁静,叫我现在依然回味、不舍。很想回到从前,再体验一回那毛绒绒的感觉。想着,想着,愿望真的就变成了现实,不过,就只有一天,确切地说,是两个小时。但不管怎样,也满足了未泯的童心。只是心中还有一丝顾虑,现在的高中生是否还像我们当年那样清纯。带着这种疑惑,我在陈充的世界里,暂时扮演了路过者的角色。

“迷惘”的追求

初读陈充的文章《圈子里的黄金年代》,绝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女生的创作,也不能相信这是南方人的风格。看着左一个右一个“猪”“猪仔”的称谓,真觉得是王小波的粉丝,然而并没有那种沧桑与滑稽,只是真实的记述,外加几句冷嘲热讽。不知道是文章的真实细节打动了我,还是作者的不拘一格,总之,就是忽然有了兴趣,想了解。要照我同学的说法,这就对了采访的路子了。我心里一阵好笑,第一次访问就这样早早定下了一个平凡的心跳。我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所有的高中生都具有这种洞察力,我也不清晰我们当年是否有这种觉悟,我只觉得能这样写的学生确实有点不简单。理由嘛,说不清,却又似乎能找到点痕迹。就是一篇五六千字的文章,竟然条理清晰,而且还有点一环扣一环的感觉,其议论位置的恰到好处,又拔高了文章的思想水平,作者仿佛是在嬉笑怒骂,可是又不是,只是冷静的叙述,似乎都没有要添一把火,尤其是结尾,那一种认识真不像中学生。难道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先进了?

又看了她的《从这里出发的旅程有多远》,写农民工打工受欺的状况。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这么惨的现象,我只知道就算是有也很少,而且也不是她们这种城里孩子所能认知的。然而为什么这种文字出现在她的笔下,难道是电视看多了?我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但没见过这种现象,因而也无法判断其细节的真实性,我只是感叹。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否都喜欢把眼光盯在阴暗面上,固然写悲惨的事情更能引起他人的同情或共鸣,更容易使自己首先在情感上站稳脚步,然后只要那么一丁点出彩的润色,一切都会不同,但这样的灵魂是不是也太脆弱、太幻想了点?我知道我们那一批人在这个年龄,也曾这样做过。海明威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确实,在经历了改革开放的浪潮之后,人们(包括孩子)都晓得要解放思想,使自己成为独特的存在。然而怎么做,现实虽然向我们敞开了门,历史却并没有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做;而我们这些从沉睡中突然醒来的人,面对五花八门的世界,也真的是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也许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展和进化,人们应该成熟点,不过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基本的生活方式并没有怎么改变,就算更容易接触到各种新的思想,但消化却必须很多时间,也要有很多耐心,更需要真的深入下去思考,我们有什么理由就指望他们超凡脱俗呢?

意识的潜流

带着满满的思考,我坐上了去诸暨的大巴。一路风清山青,湛蓝的天空挂着水乡的笑脸,是诗意,是惬意,仿佛千万年来都未曾改变。这就是江南的神韵?

下午四点多去诸暨中学,见到了陈充,半脸的稚气,配着不高的身材,一套学生服浮在身上,泛起松松的蓝。真是很难想象那样的文字会是眼前这个女孩的杰作,她的视角会叛逆!简单地和她的老师们寒暄了一下,便走向老师们的指定地。这是诸暨中学里的最高地,沿着铺就的石条路走上坡顶,望着这个集历史与荣誉于一身的碑亭,对这个百年名校不觉就多了点嘘唏之感。怀着敬畏的心情,向四下俯视并眺望了一回,忽然感觉这或许就是陈充在学校文学班的地位,刚才老师已经郑重说过她的诗很好。然而据我在她博客里所得的零星认识,还是记叙文更好,这一点,陈充也同意。彼此聊着,也许都不想被对方视为平常吧,匆匆地交待过几句门面话,便转入意识流的话题,不过都不是推崇,而是畅所欲言,有褒有贬。不能不说这样的交锋,对认识一个人的文学态度以及文学底蕴,都是很有帮助的,我也因此知道了她的爱好广泛,并不定于一尊。整个的谈话氛围极其融洽,有几次都在相互抢话题。不过我始终都记着自己是采访者的角色,因而倾听的更多。她说她更喜欢无功利的文学,说韩寒、郭敬明等人的尖酸与忧伤,说他们对她们这一代人的影响,也说自己真的不知道班上其他人是否与她想的一样。

我问她对古代文学的了解,她笑着说很浅。应该是真的。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能看看卡夫卡、普鲁斯特已经很不错了。这一点,当和时代潮流有关。然而,我还是有点不满足,本国的优秀传统尚不能涉足,又何来立场与根基消化外来文化,又何以张扬作为中国的文化自我呢?我郑重地希望她看三本书:《论语》《老子》《左传》。

暮色渐渐漫了过来,晃动的人影已经消失,教学楼里亮起了灯光,我们起身向校外走去,她要买点东西就上自习,我则去投宿。碰到她的三两个同学,都是玩笑似地叫出声。难道现在的高中生还和我们当年一样?或许,不变的永远都是童心。

寻他千百度

回来之后,又一次网聊。小女孩也耍起酷来,吐出几个骂网速的字眼,她说采访时不熟,现在要张扬。这倒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见闻。一样的要表现个性,一样的自以为真,一样的茫然于选择。或许这就是单纯?又或许我是被文明浸润得太久,已认不准这些确实是自主的声音?

她说母亲希望她学经济学,她自己也向往上海,向往有钱的生活,并说不想把文学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只是爱好与享受。我支持她。不论在什么社会,总是先安身立命最重要,现在尤其如此。文学当然不需要靠可怜巴巴的哭穷来揽客。也许你会说“诗穷而后工”,但即使贫困如杜甫,也并不是农民或工人,其祖、父也当过官,留下财产和大量的人际关系。若果真是贫民,受教育都谈不上,又何来文学?每一个人都能生活得更好,每一个人都能更有闲情雅致,那么文学自然会繁荣。可是这一天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样想着,也就忘掉了还在聊天,直到被催睡觉,才恍然发现彼此都未再继续。合上眼睛,心还是在纠缠。陈充的影子忽然化开,变成了全体中学生,他们在奋斗,他们在迷茫,有谁能真的了解他们,有谁能真的在意他们的心理,让他们去做真正想做的事?即使一个人放开了拘束,社会的潜流也还如是。也许真该像古代一样,让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混混沌沌的童年,然后再挑上生活的担子?

每一个人都曾年轻过,但离开了那个年龄,就再也无法真的体会孩子的心。或许孩子的要求很单纯,或许孩子的心理也复杂,但如果你不去倾听,你得不到他们真心的喜欢,你不能真的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你就永远别指望他们会向你倾诉,你会懂。文学也是一样。

没有比长途旅行更令人兴奋的了,也没有比长途旅行更容易使人感到无聊的了。随着旅程的延续,无聊递增。每停过一个站台,耐心消殆,有人忍不住要问:从这里出发的旅程还有多远? —序

车上的人在一天前就身在这趟列车上了。有人拿出崭新的相机对窗外的风景拍个不停,一边拍一边说真美,下了车后的风景也许更好。在车窗外炊烟袅袅的时候,他在方便面的热气中想起母亲在车站送别的样子,她看着火车身上簇新的油漆红字:矛盾站—和谐站,笑笑,祝福儿子旅途愉快。

虽然是夏末正午,工棚前的空地上仍是湿漉漉的一片,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空气中混杂着一种奇怪的馊腥气味。34岁的周柱头戴红色安全帽,露着上半身被阳光灼成的黑褐色的肌肤,端着碗蹲在工棚门口狼吞虎咽地吃着午饭。他吃饭的时候把头低下去,安全帽几手遮住了他的脸。

远处传来工头的声音:“外地佬哎,把碗停下,做活啦!”

柱子急忙吞下最后一口饭,又迅速灌下盐水白菜汤,浑浊的汤水顺着他的喉咙唱着歌淌下,他捋起袖子擦去留在胡须上的汤水,把碗筷往工棚的水龙头下一收拾,走进宿舍。他穿上散在床上的斑驳的工衣,将要走的时候,无意间从扔在床上的镜子里看见白己的胡须,沧桑脏乱得像一堆多年未修理的野草,窝囊地在唇边蜷曲着。

戏剧性地,他一转头瞥见那只灰蓝色的土袋子,裹在墙角的灰尘里。那是他娘在他第一次离家时给他缝的。

22岁的柱子就是用这只土袋子装着那些棉被之类的安身之物以及他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心思单纯地抵达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

一点儿也不奇怪,柱子的家是在“天无三日睛,地无三尺平”的劳什子地方,那里山高林密,人多地少,属于那种“交通基本靠腿,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制冷基本靠风”的三省交界的边城。柱子就连眉目传情的对象也仅限于家里的母鸡。如果非要说一说那里的产业结构,只能说那里的重工业靠砸石头,轻工业靠弹棉花,旅游业靠耍猴,那样三大产业都齐了。

那样个地方,墙上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标语还隐约可见呢,不知哪天村领导响应中央号召把墙上的标语一律改成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全面建设和谐社会。

那只土袋子如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乡思之弦,就触动了柱子满怀的乡愁。在异乡打工哪有不想家的。

柱子想今年是一定要回去过年了,他叹息着前两年因工钱没结清而不能回家的事,一面心里坚决地想今年一定要把工钱一分不落地结清。

这些年在工地里打工,往往是干的活儿多,拿到的钱少。柱子倒也当习惯瘪三了,就怕工头是个白眼狼。

夏末秋初的落叶,伴着人们的清凉的心事在城市里徐徐飘落。落叶唏嘘着远离枝头,独自飘荡的辛酸。

静默占据了整个宿舍,在静默的掩饰下人的情绪容易纷涌而出。柱子在漫游的尘埃中愣了一会儿,听见工头不耐烦的催叫声:“还有种外地佬还没开始做活哩!”

“来啦来啦!”柱子连忙应了一声,干活去了。

这些年来,柱子已经习惯城里人叫他外地佬了。不像刚来时,在工头叫他外地佬你去干嘛干嘛的时候,他羞涩地抬起头,腼腆地说:“老板,我叫周柱。”在城里的几年他逐渐长成一个隐忍的男子。

整个下午,柱子在工地上砌墙、运沙浆,一直到七点才收工完事。工衣基本被汗湿,他和工友大汗淋漓地回到“宿舍”洗脸。在一幢未完工的20层楼房旁边,是几座用灰白色水泥板围起来的工棚。工棚分为上、下两层,每层有大约6个“宿舍”。工人们称工棚为宿舍,面积在26平方米左右,平均每个宿舍住7~8个人,最多的可以住12人。柱子的宿舍就有10个人。

现在整个工棚都亮着晦暗的灯,星星点点的光像睡意朦胧的病人的眼。

大伙儿疲惫地坐在摇摇欲坠的架子床上,在汗酸味与烟味混杂的空间里用各自的方言攀谈起家里的老母和妻儿,有的挂念着孩子读书的事。在吃饭的辰光里,大家不知不觉地脱去了闷热的军鞋和袜子,集体散发出一种怪味道。这种味道让柱子怀念起老家的豆腐粑。

扯话扯到饭吃好,外面已是星光稀疏了。

在昏暗的光线里,一天的倦气席卷了宿舍。醉生梦死的瞌睡小虫从疲软的工衣与军鞋中溜达出来,慵懒地伸个懒腰,开始走出来活动筋骨,昏昏欲睡的感觉弥漫了整个宿舍,不一会儿,宿舍就已是鼾声大作了。

柱子的睡姿极为邋遢,毛毯外露出一只指甲破损结痂的脚和一绺油腻腻的头发。他的毛毯凌乱肮脏,还充斥着呕人气味。

遗在水龙头下的脏碗滴着水,滴答、滴答,滴……答,和时间的节奏相同。外面的城市急速地飞扬着现代时尚的气息,它灯红酒绿,美丽迷人。可对这个工棚来说,那是虚幻、不可捉摸的一座霓虹迷宫。尽管如此,城市总是以它日新月异的姿态向乡下的农民们呐喊:跟我走吧,跟我奔向城市吧,那里是你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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