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倒映

我会给你怀抱

在这个六月，这个人仰马翻的六月。傍晚太阳尚未下山的时分，在广播室里，我的手指穿过橘色温热的阳光按上了CD唱机上的3号键。

校园的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极为干净极为温暖的嗓音：

你知道/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CD唱机里放的是“苏打绿”的歌。

考拉做了一个快晕倒的表情，然后叹着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我打量了一遍。他说：“吴青枫，你不能因为你和‘苏打绿的主唱名字读音相同就每天在节目开始时都播他的歌，而且你翻来覆去就一首《小情歌》，你烦不烦啊？”

我笑了笑，戴上耳机开始做节目。

考拉一脸惊愕。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我不怒反笑的原因了。

因为，我在广播里说：亲爱的同学们，听到这么熟悉的歌声，你们一定知道我是谁了。没错，我是吴青枫。

这番很明显是挑衅的话让考拉的脸迅速转化成气急败坏。他飞快地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有乱七八糟的字迹：你还给我显摆？

我依旧是笑容满脸。很好，那我就继续显摆。

在这个六月，高考和中考以不可抵挡的狂野之态降临了。在这里，吴青枫可以坚定不移地对高三的师兄师姐以及初三的师弟师妹说——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这是借用了“苏打绿”的一句歌词。其实，“苏打绿”的主唱也叫吴青峰，今天，吴青枫就借着吴青峰的歌声唱出对你们的承诺。

清澈干净声音的主人叫顾西

这也是我对顾西的承诺，期限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我每天都在广播站里放《小情歌》的目的是为了让顾西听到时，想起这首歌是一个叫吴青峰的男子唱的，同时能偶尔想起他曾认识的一个叫吴青枫的女孩。又或许，我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吴青枫和吴青峰给弄混了，可以把吴青峰的歌声当作是吴青枫的心声，一并倾诉给顾西。

考拉是广播站的站长，比我大一届。顾西是广播站前任站长，比考拉大一届，比我大两届。

知道顾西存在的那年我初三。

学校广播站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断制造噪音的地方，那些主持人矫情地说着不分平舌卷舌的普通话，喇叭里放着的永远是吵闹俗艳的流行歌曲。

但顾西沁人心脾的清泉般的声音出现了。

十月的中午，空气闷热，蝉鸣聒噪。但有一个那么清澈干净的声音透过校园里遮天蔽日的树叶携带着丝丝凉气回荡在我耳边。

那个男主播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各位同学中午好，我是顾西。

短短的11个字让我迷上了这个声音。

而当熟悉的前奏缓缓流淌出来时，我更是惊喜得无以复加——他放的是“苏打绿”，我最喜欢的“苏打绿”。这支台湾零宣传乐队在内地并不为很多人所熟悉，顾西竟然知道！

我开始在心里描绘顾西的模样，他必定是高高瘦瘦的，有着修长的手指，他可以不俊朗，但必定有温暖的面容。后来见到顾西时，才惊觉他竟然跟自己所想像的一模一样。惟一不同的只是——顾西亦是很俊朗的男生。

我是在一月初的元旦晚会上见到顾西的。当时穿着白衬衫背带西裤作复古装扮的顾西走上舞台时，世界在我眼中竟是黑暗一片，只有顾西是最光亮的存在。

我知道我彻底沦陷了。

沦陷就沦陷吧！我开始努力学习，为考入我们学校的高中部而奋斗，为有机会加入有顾西的广播站而奋斗。

梦里不知身是客

2006年10月，我知道了清澈干净声音的主人叫顾西。

2007年10月，我站在了顾西面前说，各位师哥师姐好，我叫吴青枫。

顾西是作为前任站长来到广播站的新人考核会的。

我看见他脸上开始有清浅温暖的笑容，他说，吴青枫？哪一个“枫”？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你知道“苏打绿”？

当然，我回答得那么骄傲。

自然是要骄傲的，顾西所喜欢的乐队恰恰也是我喜欢的。

那场考核会我交了极其完美的一份答卷——自然是极其完美，我已绸缪了整整一年。

在加入广播站后，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顾西已经高三了，他自然是要辞去广播站站长的职位的。那就意味着，我与顾西惟一的联系也断了。

十一月尚未过去，考拉就找我商量元旦晚会主持人甄选的事。我大为疑惑，你干吗找我？这事可是你和学生会的事。

我干吗找你？我可是想和你搭档的。

那怎么行？我一口拒绝，元旦晚会的主持工作一向是你们高二的“份内事”，我可不想被师姐们怨死。

怎么不行？考拉一向轻松的语气在此刻却转为慎重，是高一还是高二，这一点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有这个能力。我也有和顾师兄商量过，师兄都说不重要，还说你是有这个能力的。顾西这样说过？那一刹那，我的心被喜悦填充得满满的。

我伸出手去拍考拉的肩膀，考拉大人，我是给你面子的哦！

考拉边扯我的头发边说，切！用得着装出这么勉为其难的样子吗？

我连忙求饶，知错啦，考拉大人，放手吧，饶了小的。

考拉放开了扯住我头发的手，吴青枫，我们一定要好好准备。去年顾师兄和林师姐的表现太出彩了，我们可不能比他们逊色。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请了他们来指导我们。

我几乎想要笑出声来了，怕被考拉看到我满脸的喜色，忙低下头去看着脚尖装作沉思的样子。

考拉大概以为我在紧张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吴青枫，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如果我们比他们差的话，那也是正常的，谁让他们是好友档呢！

谁需要谁的怀抱

原来，竟还有一个林冬青，而那个优雅清丽的林冬青也是我一直忽略的存在。

我早就该想到了，那样优秀的男孩身边怎会没有人陪伴？

原来在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的时候，除我之外，还有一个林冬青愿意给顾西怀抱。原来就算我愿意给顾西怀抱，但他需要的只是林冬青的怀抱。

属于他们的传奇。

林冬青说，吴青枫，步伐再小一点，要走得优雅。

林冬青说，吴青枫，注意，要脸带笑容。

林冬青说，吴青枫，声音不要绷着，再柔和一点。

优雅清丽的林冬青是完美主义者，再微小的瑕疵她也容不得在眼里。

我咬紧牙关接受她所提的一切意见，发了疯地练习那些枯燥无味的动作。

我不愿意输，尤其是不愿意输给林冬青。

元旦晚会成功且圆满地结束了，我和考拉的表现得到许多人的赞许。当校长拍着我和考拉的肩膀说，不错不错，年轻人嘛，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起顾西和林冬青来都不逊色。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满腔心酸跌坐在地面，失声痛哭起来，顾不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没有人知道，我每天看着顾西与林冬青出双入对时心脏是怎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一片一片地剥落；没有人知道，像我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是怎样咽下心头的自尊去接受林冬青的意见；没有人知道，如此的心酸是为了顾西。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顾西说，吴青枫，你真的很出色，将来把广播站交给你，我和考拉都很放心。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有了顾西的广播站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一个歌颂者

六月，高考呼啸着如期而至。

顾西与林冬青俱发挥出色，双双被中山大学录取，成为了那个菁菁校园的美丽传奇。

在他们的欢送会上，顾西神采飞扬，他手里牵着的是巧笑倩兮的林冬青。

我抱着吉他走上舞台，说，很感谢顾师兄这一年来对我这个小师妹的照顾，下面我要送给他的是我最喜欢的《小情歌》，希望师兄以后听到“苏打绿”的歌曲时，不要忘记他还有一个叫吴青枫的师妹。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琴弦却在此刻突然断了。

四周的人都紧紧盯着我呆住了，我却紧紧盯着那根还在颤抖的断弦呆住了。

原来，如此。

良久，我终于回过神，对着麦克风，僵硬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祝顾师兄与林师姐幸福。

我是一个歌颂者。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我对顾西的承诺，老天却早已决定不让我亲口对他唱出来。

吴青枫既不是吴青峰，也不是林冬青。

老天决定留给我的只有一句——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

九月，新学期伊始，广播站里的新人开始管我叫站长。我和他们在广播里，一遍一遍地向新进校的小师弟小师妹说起这一对传奇，一遍一遍地歌颂着他们，然后，在他们的光芒下无奈，隐却了我们的高中生涯。

没错，我就是一个歌颂者。

（524500广东省吴川市第三中学高二）

编辑/苗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