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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在前

2006-03-13徐凤宁

北极光 2006年1期
关键词:高阳日本

徐凤宁

电视台的高阳,没完没了地给我打电话,让我跟着他拍电视片《要塞》。他说这是一部全面反映侵华日军,秘密修建满洲要塞的纪录片,投资三百万,是大制作,准在全国获大奖。我不想在荒芜的边境线和日本的乡下跑几个月,就搪塞着说,手头有事儿。他急了,冲着电话气急败坏地喊叫。他历来就这样,因和我熟了,就没了相互间的客套。但末了,还是缓和了语气,降低了调门儿温和地说,余聪,这块槽子糕,缺了你这臭鸡蛋不成。接着就不厌其烦的强调摄制组的阵容如何强大,撰稿是我,高阳亲自摄像,主持人是一流电视美女——大明星佟筱微……听说佟筱微要和摄制组一起工作,这可是他头一次向我透露这个秘密。我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口应下了这个差事。高阳没有提防我这突然的一百八十度紧急转向,缺少思想准备,一时没有适应过来。也难怪,在男人的思维中,美女总是最敏感的话题。很明显,电话那边的高阳,大脑肯定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余聪,你小子不是冲着佟筱微来的吧。”

我好像是被他戳穿了隐私,可又不愿承认,犹豫了片刻,还是揭了他的老底说:“高阳,你老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老婆管不了你,兄弟不能看着你糟踏身体。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怕兄弟抢你的女人,我不去好了。”

我这几句以守为攻的话,着实地起了作用。高阳改变了语气,也是因为他太了解我,知道我在女人面前,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低得可怜。两年前那个漂亮的日本女留学生的凌厉攻势,没能令我做出一点罗曼蒂克之举,他得知这件事后,一直奚落我好长一段时间,说钻到怀里的女人还能让她跑了,你小子有病吧。也许是他想起了这段往事,在电话那边傻笑着说:“也是,和你勿须设防。把女人放到你被窝里,不把你吓跑才怪呢!”

我听了高阳的这话,讨厌他言语的刻薄,但我自己心里清楚,即使真的遇到这样的风流事,以往的我,绝不会有什么桃色新闻发生的。在我心里,特别看重女孩的贞操,如果不能保证将来生活在一起,我是不会跟她上床的。可佟筱微是否会动摇我这个信念呢?在她的美貌面前,男人的自制会失控的。我庆幸高阳无意中给了我这次机会,我打诨地说了一句:“那可要看什么样的女人了。”

高阳笑了。他绝想不到,我会夺他的女人;或者想到了,他低估了我。

认识佟筱微是在几年前一次选美比赛上,我被邀请为这次大赛的评委,高阳是大赛的录像。几天来这个姑娘的身影和美貌征服了我。决赛那天,她的出现再一次使我的眼前一亮,在众多的佳丽中脱颖而出。我给她打出了全场的高分,尽管最高分都被无情的去掉,可却埋下了以后的一段机缘。大赛后,我们通过电话,祝贺她获奖。在一起参加过几个电视晚会的录制,渐渐的熟悉了起来。那年端午节前夜,还是她主动地邀请我和高阳去踏青,一起在龙凤湖度假村疯了一宿。第二天,天边刚现出一缕曙光,我们就踏着露珠,在大自然的天水之间嬉戏,晨雾打湿了我们的衣褂,野花的馨香沁透了我们的心脾,我们陶醉在城市的边缘,尽情地挥霍着青春。她采了一束艾草,向我跑来,晨光中她的长发被染上一圈金色的光芒,那是一幅生动的画,是一首无字的诗。当我接过她手中那一束带着晨露,散着野性芬芳的艾草时,这该是一股多么强烈的爱的信息,可我不知为什么,是懦弱了,还是渴望控制冲动,我没能再向前跨一步。也许是她超群的美丽,自身就带有寒意吧,我错过了良机。她看出了我的慌乱,相反,她却稳重而矜持,没有一点做作。第一次情感的碰撞,我慌乱地败阵了。后来,听说她顺利地调入了电视台,高阳帮了不少忙。我知道,高阳是个天生风流的家伙,一定是看上了佟筱微。再后来,依稀听说,高阳在疯狂地追她。到了第二年的五月,还是端午节这天,我突然地收到了她的电子邮件,是一首关于艾草的诗,又让我的心中泛起了波澜。诗中利用“艾”与“爱”的谐音,倾诉了一个少女的心声。读完这首恬静哀婉的诗我哭了。在我心中,我已把那束昔日的艾草加盐晒成了干花,尘封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可怎么能忘呢!几年中佟筱微的倩影,就是我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精灵。

难道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机缘,会带给我一场意外的惊喜吗?我打点完了出征用的器具,半依在卧室松软的床头上,胡乱地调着电视机里那些乏味的肥皂剧,而思绪却在那片情感的荒原上纵马驰骋,思念真的是一种感人的情怀。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天空闪烁起了星光。我的周边魔幻般的燃起了无数的红烛,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法国香槟的醇香。我的脚下舒展着猩红的地毯,上面零星点缀着各色的鲜花。佟筱微飘然而至,是那样的坦然,十分的真切,飘逸的黑色的天鹅绒晚礼服,舞动若蝴蝶的翅膀,落在我的身旁。礼服的开胸很大,雪白的肩头和诱人的乳沟都魔幻般地展露在我的眼前。我慌乱地站起身子,迈着王子般轻盈的步伐,走近她,牵住她那纤细的手!她淡淡一笑,高高地扬起手臂旋转,长裙徐徐地飘落在地毯上。她那如玉的身姿,清晰地展示在我的眼前,我热血沸腾,转到她的身后,把她拥在怀里。那是一种超然的感觉,轻飘的浮在半空,怀中那娇艳的女子,就是我升腾的载体。她微闭双眸,乌黑的长发在我的颈边搔过,如电波传遍我的周身。她雪白的颈,丰满的乳,平展的小腹……是少女的气息。我游历她的每一寸肌肤,回馈的都是人性本真的冲动,那储备了整个青春期的激情,顷刻间轰然而泻,如山洪暴发,横扫一切。朦胧中,那浩劫后两具青春的胴体,疲惫地被定格在天际,宇宙是一片狼藉。

耳旁哗啦啦的噪音,惊动了半梦半醒的我,抬头看一眼闪着雪花的荧屏,我无奈地关掉了电视。顿时,卧室里死一样的沉寂。我喘着粗气,擦了一把额上的热汗,感到身子一阵酸软。刚才的一幕真切地浮现在眼前,我极力的搜索着残存的画面,我强烈的意识到,该有个女人了。我苦涩地笑了。

整装后的摄制组,一行两辆越野吉普车上路了。高阳驾驶着丰田2500在前面疾驶,副驾驶位置就是小鸟依人的佟筱微,可谓是香车美女,春风得意。由于佟筱微在车上,摄制组的几个帅哥,都抢着往前一辆车里挤。后一辆车里就剩下一些设备和我。这倒也好,我喜欢清静,便于思考。我们的汽车顺着中、俄边境,南起吉林珲春,北至内蒙古海拉尔,一路拍摄,走走停停。随着工作上的接触,对佟筱微的了解也更多了。她的靓丽和身上的那股青春的朝气,会打动每一个男人的。可她和高阳的那种隐秘的暖昧关系,我似乎也偶有察觉,在我暗恋之余,难免会在心中投射出一片阴影,我多么希望那些都是我的错觉。在拍摄的间隙,我和高阳坐在被荒草掩没了的地下要塞出口处,聊着当天的脚本,可我还是忍不住把话题转到佟筱微身上来,高阳也是极其敏感,在迅速地破解着我的意图。我失神的望着那一片被岁月荒芜了的历史,若有所思地问:“你和佟筱微……”

他像是早有准备,没让我把话说完,笑着看我,似乎揣摩到了我的动机,然后得意地说:“女人,在床上都一样,品牌女人也是女人,看着养眼而已。”

他表现得很自豪,没有丝毫对婚外情的愧疚。可以说是得意忘形。我佩服他,心理学掌握的比我好。我心里已生几分醋意,就奚落他:“在两个女人之间走婚,你累不?当心身体!”

高阳肯定猜出了我的心思,可表面上还像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用食指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英俊的脸上带一丝不被察觉的坏笑。

我干咳了一下,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还是禁不住地问:“你们真上过床?”

高阳看了我一眼,像是已把我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不屑地说:“你是上个世纪的人呢?老古董,也不看看都什么年代了!现如今和女人上床,就像吃一顿“肯德基”快餐那么便捷。要是我说出来,就在我们的拍摄途中,就在这辆车上我们都做过,你信吗?”她小腹还有处伤疤,是她十三岁时作阑尾炎手术留下的。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想得到我的反馈。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高阳油滑的接着说:“怎么样!够先锋、够刺激吧。”

我木然了。我不知自己真的被时代抛的太远呢,还是高阳成心用话在刺激我,我的脑海里反复的播放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场景,禁不住自语道:“车上?车上!”

高阳看着我,一定觉得我像从侏罗纪来的恐龙,像个地道的乡巴佬。他站起身,用手中的脚本,拍着屁股上的灰土,想了好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这叫……‘车床族!懂吗?得,女人的事,晚上我和你细聊。”

说完,哼着小曲选景去了。说心里话,我知道高阳说话水分大。同事们都说,高阳说话信百分之五你就是白痴。我真的愿意相信自己是个白痴,愿意相信这次又是他在吹牛,可心里总是有些犯堵。回到车里,拿出电脑查‘车床族,心里在祈祷,没准这是一个高阳杜撰的名词。无线上网卡速度很慢。我在考虑要是真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族群?

情感的迷失,一直是我拍摄旅途的重负,然而,塞翁失马,拍摄工作却进展的异常顺利。不知是因为这一路上日本关东军留下的证据过于翔实,还是自己准备的材料全面充分,几集脚本下来得心应手,再加上高阳使出浑身解数,镜头调度的大胆,推拉适度,切换自如,佟筱微的解说更是音色甜润,扮相靓丽俊俏,再配上粗犷的,有些原始的背景画画,大家看过毛片之后,都激动异常。在黑龙江的东宁县境内,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那间坐落在北山坡的一趟平房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座平房为砖瓦结构,墙面洁白,地面青石板铺就。同东宁要塞已经现的数十栋日军遗留房屋相比,这处平房的装修在当时算是比较高级的。我们采访当地居民,经见证人指认及详细考证,这是一处至今仍然保存较好的慰安所遗址。在这里,一定演绎过多少生命的悲剧。我们拍了一些资料,准备去日本的天木郡补拍日本老兵的镜头。

去日本拍片子,以及后面发生的故事,还要感谢我两年前结识的那个日本女孩,她在这次拍摄及我的生命中,功不可没。尽管当初她的示爱我没有接受,但对她并无反感,因为她的美丽和真诚,相反却有几分欣赏。要是没有佟筱微满满地占据着我的情感空间,也许她真的会改变我的生活。我脑海里再现着和她初识的那一幕。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去学府书城回来的路上,天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我正沿着彩色步道板铺就的小路慢慢地走,这时一辆单车从我身边缓缓而过,骑车的女孩齐肩短发,浅蓝色有些发白的牛仔装很合体,身后一个黄色的硕大的双肩背包……典型的学生打份。单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下,她神色有些犹豫地回头看我。这一切我并没有在意。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冲着我生硬地说:“你好!请问?”

我疑惑地停下脚步看着她。她知道,那生硬的中国话我没有听懂,有些着急,就从背后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纸和笔,一边说着一边画了一个近似的日本地图,在纸上写了几个汉字:日本天木郡。我明白了,就问:“你是日本留学生?”

女孩笑着频频地点头,接着又说:“黑龙江大学……”

后来,我才知道,她刚到中国,在黑龙江大学留学,星期天觉得单车好玩,借出来转街,却迷失了方向。我感到好笑,就指给她看。其实她离学校并不远。她回头认真地看了半天,才确定了她的方位,转回头感激地看我。顷刻,我们都被眼前的尴尬事实逗笑了,两个人发疯的笑了好一会。再后来,我知道她叫竹下秀子,在大学里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还听她说她的祖父也来过中国,那是六十年前,作为关东军来的,好像驻地就在东宁。自那次相识以后,我们就经常在学校旁的“避风塘”茶室聊天,那段时间我感到好愉快好充实。我鼓励她,说她汉语口语进步很快。她也兴奋地告诉我,又看了我的哪部作品,令她好感动。就这样,一直到那个暑假的一个晚上,她同室的女孩已经都回家了,在送她回宿舍的小路上,她把软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在我的怀里,温柔地说:“余聪君,今天就住这儿吧?”

我一阵慌乱,惊奇地看着这个异国女子,心不住地狂跳,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跟她进了有些空荡的宿舍。看得出她很兴奋,麻利地布置着这块儿完全属于她的领地,像是一出戏,已微微地拉开了帷幕。她把自己的床清理好,留给我。自己却倒在室友的床上。她调暗了两床之间的台灯,那团淡淡的橙色,像舞台上的追光,把这夏夜里的一对男女主人公推到了台中。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久。忽然,她神秘地笑了笑,粉红的小嘴叼着纤细的食指一本正经地问:“余聪君,你和女人上过床吗?”

我觉得这样的问话很唐突,我被问得不知所措,面红耳赤,好半天才僵硬地笑了笑,像个十足的书呆子:“我?当然没有……纯正的真童子,怎么了?”

竹下秀子妩媚地笑了:“真的,是没有机会吗?”

我慌乱地反驳:“机会当然有啊,可……”

我想起了佟筱微,不知那算不算机会。女人往往都是表里不一的,看着她那样痴情,没准儿,一动真的,她会给你一个难堪呢!我的脑海里飞速的转着,可怎么也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应对,不知接下来的话该怎样讲。就转了话题,像是在背书似的说:“就像你精心保管了二十年的童贞,怎么会轻易地失去呢?”

我的脊梁上已是一片冷汗。竹下秀子用手掩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余聪君,我都二十岁了,怎么可能还是处女呢,这在我们日本是很没面子的。”

她的口气似乎带着骄傲。我的心却一下子沉了下来。我这是怎么了?其实,她说的没错呀。我的神情木然了。竹下秀子看着我的神情,像是品味出了什么滋味,我想她是想到了这是在中国,想到了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没了,她试探着小声地问:

“余聪君,你会瞧不起我吗?”

我的方寸完全乱了,一来是她的话题切入得太突然,任何一个中国女孩儿决没有胆量会这么问的;二是两个人的观念相差太悬殊。

我感到自己犯了错误,我的脸一阵发热。

看见她用火辣辣的眼睛看着我,我感到浑身一阵燥热。

一缕女性的气息在我的唇边掠过,一双柔软的手,紧紧地挽在了我的腰间。我俯下身,开始品味我第一次超越理性的亲密接触。这青春的碰撞和深情的热吻,令我沉醉……

这时,她忽然怯怯对我说:“余聪君,我没做过……”

我思维深处的观念,再一次战胜了冲动,我能保证她的将来吗?将来真的有一天,我如何面对佟筱微?我脑袋懵懵懂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找她,也没有再接她的电话。是自责还是愧疚,就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我尽量模糊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直到这一次,我开始怀疑和佟筱微的相识,是否是个错误时,才又重新梳理了一下这段记忆。我知道,这个时节,正好是她们的暑假,凭直觉,找她去日本一定是一个绝佳的选项。我忐忑地拨通她的电话。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那样的高兴,爽快地答应了和我们回日本,以前的事像是没有发生似的。

日本天木郡是一个山清水秀的乡下小镇,竹下秀子的祖父就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我们摄制组由于经费原因,只来了我和高阳,竹下秀子自然成了我们的日文翻译。我们匆匆地在小镇的宾馆住下,拍摄就开始了。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我们在小屋的前面放了一把藤椅,架好了设备,为了能帮助老人回想起当年的场景,我们在监视器里播放了我们在东宁前些日子拍的画面。老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他的嘴角一阵抽搐,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光。竹下秀子坐在爷爷的身边,准备为我们翻译。老人的声音沙哑且颤抖着讲述起来:

“那是昭和十五年,我和姐姐在山下的水田种着水稻,那年我十六岁,姐姐十七岁,忽然,接到当局用粉纸写的参军命令。那时青年当兵,是没有任何条件所讲的,我告别了姐姐,穿上军装,扛着大枪,就从天木郡来到了中国。一年后,几经辗转,来到了满洲国的东宁县境内。”

老人讲到这里,用颤抖的手指着监视器上那幅定格了的画面,很肯定地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老人开始流泪了,一定是那些往事,触动了他。竹下秀子认真记录着,同时用熟练的汉语给我们做着同步翻译。停了好一会,老人指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又接着讲:“当时,就在这儿,我已是一等兵了,白天要在荒地里看着中国劳工,修建工程浩大的要塞工事,晚上还是经常遭上司不明原因的毒打。在当时的日本军队里,崇尚野蛮和残忍。我的上司是个上等兵,是个一开始打人,就发了狂不知休止打下去的家伙。每天晚上我们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不然就要挨他的耳光。记得那是个礼拜日的晚上,每到这时刻,在这个只有男性的军营里,就是节日。按这里的规矩,士兵们这一天可以去慰安所里嫖妓。因为满洲是我们的后方,这里的慰安妇哪的女人都有,有日本女人、朝鲜女人、中国女人。士兵们个个都像发了情的公狗,急不可耐,跃跃欲试了。我那时还小,根本不懂男女的事。说真的,我宁愿去站岗,也不愿意跟着这帮人干那些龌龊的事。当我战战兢兢的说出想法,话音还没有落地,我的左右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两记耳光。上等兵歇斯底里地吼道,连女人都不敢上,还敢上战场吗?我被一脚踹进了小屋。屋里黑漆漆的,只在门旁吊有一盏鬼火似的马灯,光线很暗,看不清女人的脸,只知道她赤裸着身子倒在床上。我屏住呼吸,慌乱地脱着衣服,由于紧张,扣子怎么也解不开,急出了一身汗。这时,女人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是日本姑娘。小兄弟,是头一次吧,别急,我教你。当时,我慌得要命,只知道她的身子很软、很热,驱走了我内心的寒意和胆怯。在床上,我紧闭着双眼,那是在执行任务。她笑我像一头小鹿,到处乱撞,她引导我进入到她的体内。我品尝着女人。她轻声地告诉我,男人在外面为大日本帝国扛抢打仗,上火,女人属阴,可以为男人败火。完事之后,她轻轻地推开我问:“小兄弟,你是哪的人呢?”我边穿着衣服边说:“天木郡人,我姓竹下。”女人“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没有注意这个细节,而是冲出去,向那个上等兵报告,我行,我上过女人了。上等兵哈哈地笑了,冲着我的肩膀重重捶了一拳。自己冲进屋里享受女人去了。还没等我从双重亢奋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双手沾满鲜血、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冲着我发狂地吼:怎么回事?她怎么死了!我有些吃惊。这时,我才发现挂在皮带上的刺刀不见了。我惊慌地跑了进去,我知道军人是不能把武器丢掉的。借着昏暗的光,我看见女人赤裸着身子,腹部一片鲜血。我抱住她,在找我的刺刀,可我不知道,女人这是为啥?女人看是我进来,就用最后一点力气对我说:“小弟,我是姐姐。听了这话,我如雷轰顶,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我仔细地看着怀里的女人,那苍白清瘦的脸,真的是我梦中都想着的姐姐,我瘫坐在姐姐身旁,拼命地哭着。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当时疯了!心里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我在前方舍命,你们却让我的姐姐慰军!我一把抢过上等兵手中的步枪,迅速地上膛,对准他的胸膛就是一枪,可子弹没有打中他,从他的腋下穿了过去。这时几个士兵已经把我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我尽里想,等着瞧吧!等上了战场,我从后面给你一枪,非要了你的命不可。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我被遣送回国了。”

老人讲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两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竹下秀子早已是泣不成声。这是一个近似于荒唐的事实,它震撼了我的灵魂,触动了我的灵感。在日本的镜头全部补拍完了以后,我对着画面整理成这一集时,其他几位日本老兵的讲述都显得有些苍白。我一个人倒在宾馆的“塌塌米”上胡思乱想,不知怎么了,我又想到了佟筱微,我想象着她的讲解,声情并茂,定会给画面增色。可她的心还会属于我吗?我不愿意在往下想,有时孤独是一种享受。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独自领略这山野的清风,和窗外那片鼓噪的蛙鸣。不知什么时候,竹下秀子来到我的房间。她的脸有些微红,在我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也许是那年宿舍里的一夜萌动,留下的阴影,我每次单独和她在一起时,总是显得拘谨。她看着我极其不自然的神情,牵强地笑了笑:“余聪君,我已经听高阳说了,你心中的女人是电视台的佟筱微。”

我机械地点点头,马上像又意识到了不妥,无奈的摇着头。因为,佟筱微是我心中遥远的女神,她超脱于尘世,是海市蜃楼。对她我几乎放弃了幻想,那水月镜花般的容颜,我感到虚幻。竹下秀子停了好一会儿,一定是在平静自己的情绪。渐渐的,她的脸上又绽开笑容,迷迷离离的,像三月的桃花,平和地流露着日本女人的谦恭,深情地施礼道:“余聪君,不想在两个女人之间选择吗?

这大胆的表述,再一次出乎我的预料。可在我看来,这无疑是最致命的诱惑。然而,那本该激情四溢的床帷盛典,却有些机械,像一盅没有放糖的银耳羹,清淡而寡味。我有些茫然和沮丧,这一夜的荒唐,足以打碎我心中那个美丽的奢望。宣告我和佟筱微的一切就此结束了,不管自己如何苦闷,都一定会娶竹下秀子的。

回国两个月后,纪录片《要塞》播出了。正像预想的那样,这部片子一经放映,社会反响极佳。年底获了部的大奖!

可出乎预料的是我改变了主意。在北京领奖时,我们摄制组的人都去了。佟筱微像换了个人似的,多了几分开朗和大胆,少了几分以往的矜持,她大大方方地坐在我的身旁,和我有说有笑,着实的让吃惊的高阳嫉妒了一回,他想不到手中的女人开始和他分庭抗礼了。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我和佟筱微的房间挨着。晚上领完奖后,佟筱微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她直率的推掉了高阳和一群哥们儿要拉她去喝酒的应酬,神神秘秘地要和我一起回房间。电梯上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女人是日本姑娘竹下秀子。可看着佟筱微那甜美的劲儿,我的逻辑思维再一次紊乱,到嘴边的话终于没有说出来。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电梯停了,她才说:“你这个人可真闷,都快把人憋死了。”

说完,她羞红了脸,头也没回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木讷地走出电梯,抓着自己的头皮,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手机传来短信的蜂鸣声,我心急如焚地打开细看,是佟筱微传来的。

那天晚上,违背了我善良的原则。在佟筱微的美丽面前,我的信念真的动摇了。问了那句闷在心里好久的话:“你做过阑尾炎手术吗?”

佟筱微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肯定地摇头说: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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