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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两个恋人和一个丈夫

2000-06-14○秋

现代家庭 2000年6期
关键词:小马婆婆女儿

○秋 秋

我们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雅座间,十年没见,她还是那么美:柔嫩白皙的肤色,天然卷曲的蓬松短发,像只洋娃娃。她就是像只洋娃娃一样备受呵护地长大的。她的父亲是早年留苏学医的研究生,母亲是上海的大家闺秀。夫妻俩中年得女,奉若珍宝;再加上那是个特殊的年代,经历过历次政治运动的冲击,他们早已学会韬光养晦,不问世事,一心养育女儿,他们用爱心给女儿营造了一个恒温无菌的环境。只是,长大成人后的女儿在婚姻上的遭际,又岂是当年的他们所能预知?!

她是我童年的朋友。她约我在咖啡厅见。昏暗摇曳的烛光中,她娓娓地叙说着。我没有想到,她的故事会直戳在人性深处最柔软、最易疼痛的地方。

第一个恋人

结婚前,我有过两次恋爱。而且这两人都是我们单位的。你说我这日子能好过吗!

先说彭吧,那是我的初恋。和彭交往的日子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样的快乐以后再没有了。

彭是一副典型的江南男子的模样,瘦瘦的,中等身材,肤白脸净。他是近几年分来的大学生中口碑最好的一个,永远是一副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四平八稳的模样。谁托他的事,他都笑眯眯地说好,然后一丝不苟、保质保量地按时给你办好。群众喜欢他的热心,领导喜欢他的稳重听话,来了三年,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大家一致认定他是升迁最有望的一个。

我没想到他在恋爱中居然也是那么可人心意!他的耐心好象是无穷无尽的,你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说不喜欢这花样了,他说那就换一个吧;约会迟到半小时,跑去一看,他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吸烟,见到我,依然若无其事地招呼"来了?",满脸的不愠不火。彭的温存体贴到了这样的程度:你想到的他必能做到,他做到的永远超出你所想到的。我们两个一起逛街,完了回到彭的宿舍,他第一件事就是打盆热腾腾的水端到面前:用热水烫烫脚,解乏。中午我一直是在单位吃饭的,跟彭好后,就从食堂打了饭端到他宿舍吃。冬天饭端到宿舍已不那么热乎了,彭一定要不厌萁烦地升煤油炉给我把饭菜重新热过:你胃寒,吃冷东西不好的。

那真是段让人留恋的日子。那时候,单位的人老说我变得特别漂亮,那实在是爱情的魔力啊。爱情原来是这么好的啊,这么幸福的啊,我真后悔自己没早一点开始恋爱。

只有一件事让沉浸在幸福中的我感到迷惑。

那是一件不太好启齿的事,而且,我也真的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我一直接受的是一种很纯净的教育。我和彭,结婚的事也拿出来说了几次,可很长时间来我们就停留在拉拉手、接接吻的阶段。彭的吻是轻轻的,嘴唇贴上来碰一碰,给人一种不牢靠的感觉。可彭并不是一个不牢靠的人哪。我不懂接吻的技巧,并不懂这样的吻有什么不对,可身体本能的反应有时会告诉我,这样的吻,好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连吻都不对,其他更大的、说不出口的"不对"就更多了……我们本来是有很多机会的,有很多机会让自己的身体突破禁区。有几次,在亲热的时候,欲望像在身体里点了把火,我真的渴盼着彭大胆一点,再大胆一点!彭感受到了我的欲望,他也被激励着,迸发出更大的热情,但是,在最如火如茶的时候,他总是要最先退下来。我非常羞惭,我想,彭真是太老实了,太规矩了!不过,横竖要有结婚这一天……我没想到我们没有这一天。

有时候,灾难的来临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那些天彭出差了,有一天晚上,轮到我值班。跟我一同值班的是和彭一起分来的同学小马。我和小马随便聊了几句后,小马突然很唐突地问了句:你跟彭……怎么样?我楞了一下,觉得这话的意思有点暧昧。小马又摆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说,你看到彭手腕上有一道疤了吧?

彭手腕上是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我也问过彭这疤怎么来的,他说是跟人打架割的。

小马说,彭在学校时曾经跟一人人很好。后来那个人又跟别人好了,彭就割脉自杀,当然没有死成。这件事在他们学校闹得很大。

我刹那间就有点无心听小马的话了,我的思绪完全落到彭身上:原来彭在感情上有过很深的创伤!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他是害怕我介意吗?傻瓜啊!我心里充满对彭的宽宥和怜悯。

小马重复说,这件事闹得很大……

我就对小马有了一点点不满,我说,彭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没什么太值得大惊小怪的。

小马说,是啊,如果是个恋爱事件就没什么好奇怪了,可是,彭是为了班上的一个男生自杀,这舆论就不能不沸腾了。

我有一刹那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我说,你说那个跟彭很好的人是个男的?

小马点点头。

彭为了他自杀?小马再度点点头。"

你是说,彭是有……同性恋倾向的人?!"我对彭提出了分手一事。彭的反应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他先是一定要追问我分手的原因。我不能说出那个理由,我觉得那对他的伤害会太大了。没想到彭一直不肯放弃,从提出分手的那天开始,我一去上班,在位子上刚刚坐定,彭就进来了。无休无止地追问,哀求,表白。

每天的上班变成了畏途。单位的人都特别同情彭,都觉得我怪,难得碰到这样的痴情人,不明白我为什么偏偏要如此无情呢。而我又百口莫辩,因为我什么也不能说。

这时,单位的另一个同事蒋挺身而出,开始追我。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积极主动地配合,彭这才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我只松了半口气,就发现自己只顾摆脱彭,根本没有来得及考虑跟蒋的感情问题,就稀里糊涂地当了蒋的女朋友。

第二个恋人

这场短命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它从开始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蒋非常自私,非常狭隘,在感情上的占有欲强烈到病态。

在单位,我不敢跟任何一位男同志说话超过5分钟,只要超过这个时间,当晚等待我的保准是一场恶战。别的男同志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对别的男同志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言之凿凿地向蒋复述出来,否则我就得像完不成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受罚。有一次是单位的一位处长,人家都五十多了,随口说了句,小颜最近怎么瘦了,蒋在旁边听见了,人家一走他就发作了:"

你别跟那老家伙眉来眼去的!"他很恼火的样子。

"我没有眉来眼去!"我当然抗议。

"还说没有!你没有,人家会跟你讨论什么胖啊瘦的吗!"

人家不过随口说了句,都五十多岁的人啦……"

五十多岁怎么了,好色的老东西多了……"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天都要发生。

还有一回,我在走廊上和彭面对面遇上了,我冲他笑了笑,也不知怎么被蒋看见了,这下不得了啦,一口咬定我们旧情没断。没完没了的怀疑、辩解、争执、眼泪……我真的是厌倦了。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横下一条心,不管单位人用什么眼光来看我,我坚决地和蒋做了一个了断。

这就是她的两次恋爱经过。她讲完了彭蒋,我忽然发现她竟迅速地衰老了下去。真的,你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变得憔悴不堪,似乎她刚铡进来的时候那副姣好的面容仅仅是个面具,这副面具随着她的讲述一点点溶解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物质当中,她的真人一点一点裸露出来,那是经过时间和经历刷洗过的容貌,每一道轻浅的皱纹都暗藏着深不可测的无奈和疲惫。

她开始讲她的先生周。

丈夫

恋爱已经这么复杂了,婚姻简直就是一团更难理清的乱麻。因为婚姻不光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在两个人后面,有着各自的家庭、亲戚、朋友、千头万绪……

我和周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交往了半年,彼此印象都还可以,就结婚了。大家都是有一番经历的人,不再梦想人生飞扬的一面,就想好好地跟别人一样过日子。周在工科院校当老师,虽然我觉得我们在精神上不大能对话,但他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结婚不久,女儿出世了,婆婆从乡下赶来为我们带孩子。我跟他妈妈恐怕是前世的冤家。她是乡下人,没什么文化的,极其重男轻女。自从我生了女儿,她就老觉得我对不起他们周家,让周家断了后,因为周是独子。我哪受得了这个气,所以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周成了一块夹心馅饼。

有一次,我去外边上厕所。我们住的是筒子楼,厕所要到外面的公厕去上。等我回到女儿房间的时候,大惊失色地发现原来挂在床头的一块湿毛巾现在盖在孩子的脸上!她是想闷死我女儿啊!天底下哪有这样毒的婆婆,存心要害死自己的孙女儿!我气得发抖,冲到厨房去质问她。她死活不承认,说是小孩的手乱动乱动自己把毛巾打落在脸上的。刚刚满月的婴儿,转头都不会呢,哪里够得着毛巾!

每次我跟婆婆吵架,周都站在她妈妈的立场,帮他妈妈说话。他是个大孝子。我早就气得要命了。这次,他妈妈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他总该为我、为女儿说句公道话,总不能再袒护他妈妈了吧。我没想到,他一口咬定他妈妈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那不就是说我在撒谎吗?在诬陷婆婆吗?

后来我就让她走。在我眼里,她是企图杀死女儿的仇人,当然不共戴天。婆婆回老家了,然而,对我们夫妻之间来说,战火仅仅是刚刚燃起。

他说,我妈妈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我说,那你就是说我在撒谎?

我没有说你撒谎。

那你就承认了是你妈妈干的?

我妈妈不可能干这种事。

那你还是说我在撒谎。

我没有说你撒谎……

那你就承认是你妈妈干的?

我妈妈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那你还是说我撒谎。

我没有说你撒谎。

……ァ—

这个永远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成了我们夫妇生活中的死结,今生今世看不到有打开的一天。

我们分居了。平心而论,他并非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有时看他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在外面拼命接活干;回到家又是做饭又是带孩子,也是很辛苦的;想到他的辛苦,心里会有点柔情;然而,一想到他那么偏袒他妈,我就心肠硬起来,就一点"兴趣"没有……

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婚姻会走到哪一步……

我建议她,可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你先生谈谈,把你的不满告诉他。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谈,不要发火,不要使气。

谈了多少次了!他始终不肯承认是他妈妈的错。

你又何必非要他承认是他妈妈的错,你非要他承认他妈妈干了企图谋杀亲孙女的事情,这对他不也是太残忍了一点吗?也许你应该多为他想一想。

她毫不犹豫地说:"我太累了,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替任何人着想了。"沉默。

半晌,她悠悠地说:"我觉得我生活中的最大悲剧就是没有爱情。"

然后,她突然说到彭。"我前不久看见他了。我回我父母家,你知道他们住在第三医院。三院以男性专科门诊著名,我看到彭好几次,每次都是他爱人陪着他。他们已经有孩子了。有时候,我感到后悔,也许,错误是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铸成的。"

我看着她感伤的面容,想,一个女人,想要获得幸福,最要紧的是必须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你想要爱情,那就必须为爱付出努力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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