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樵

对“寂寞”二字，妻比我领悟得早，感受得早。

刚结婚那些年，我年轻腿勤，像只“三脚猫”。出差开会、结朋交友，到朋友家闲聊、打牌搓麻将等公务私活占去了我相当的时间，与妻相处的机会因而就少得可怜。妻对我的“两腿向外”渐渐产生了不满：“你在外我很寂寞。晓得不?”我听后往往不以为然地回答她：“你要是出去十天半月，我肯定不会寂寞。”于是，我依然在假日或饭后，让妻在家中留守而自顾自到外面的世界去作“逍遥游”。我俩因此闹了些不愉快。有女士就开化规劝我：“你们做男人的不懂得寂寞的滋味。女人最怕寂寞，你要多理解多体谅才是。”听了她们的良言好语，我口服心不服地表示：“为关照藤做的女人，我就做一棵规规矩矩的树。让依赖男人的女人缠绕她的柔弱吧。不过，男人面前没有寂寞可言。有寂寞男人也不怕!”

男人的豪气在陆续证实着我的铮铮誓言：妻回娘家几次时逾一周，我不感寂寞；妻与她单位的人马出去旅游时间更长，我同样没体会到寂寞是何滋味。我对妻和开化我的女士们炫耀：男人是钢铁做的，在所谓的“寂寞”面前永远不会缴械投降!然而，钢铁的男人到底还是做了“寂寞”的俘虏——我终于尝到了那种叫做“寂寞”的强烈滋味，一种特别得使我难以抑制的坏情绪。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到朋友家玩牌到第二天下午才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且立刻倒头大睡，这激怒了本已窝着满肚子火的妻。她将我从床上拖下地，哭哭啼啼地诉说她如何如何地等我，如何如何地将饭热了又热，如何如何地想着我而我心里根本没有她……直听得精疲力竭的我火冒三丈。忍无可忍之间，我顺手扇了她两耳光。说实话。我俩结婚多年，尽管我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她也有这样那样的小脾气；尽管偶尔彼此也曾有过这样那样的口角龃语，但从未达到动武的程度，甚至连惊动左邻右舍的吵闹也不曾有过——这回算是开天辟地。然而，被打的她反倒默无声息起来，只是泪如泉涌，继而蒙上被头嘤嘤啜泣。这一“蒙头”就是两天一夜，任何人开导相功，她都一声不吭。我煮好了饭递到床头，她连水也不沾一滴；我用她爱听的幽默话逗她。用最能表现爱的肺腑之言温暖她，她都无动于衷。

在这70多小时里，我的心既空寥寥又堵得慌，很想与妻随随便便地聊聊，很想家里恢复原先那种快快活活甚至哪怕是叽叽喳喳的声音——但这个叫做“家”的空间里，除了我无精打采的忙活外，没有半点生机。至今我都不会忘记，那是我人生之中最无聊、最空虚、最难耐的日子。第二天晚上，我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流着泪告诉她：“我简直寂寞得精神都要崩溃了!”第三天早上，她递了把小镜子给我，让我看看自己的神色。我为这难耐的70多小时惊讶：不算太长的寂寞，已使我形容憔悴!她这才问我：“你们钢铁的男人也过不了寂寞关吗?”我苦笑着说：“其实，你们女人在寂寞面前相当富有韧性，而刚性的男人们在寂寞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尤其像我这种满口大话的男人!”她笑了，理解地笑了：“那么，以后我们都要注意，不要让寂寞打扰我们的生活。”

男人比女人更怕寂寞——这真算我人生的意外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