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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第9期,总第150期——编辑室日志

1991-07-15

读书 1991年9期
关键词:贵刊编辑部读书

三四个人编一个刊物,自然不算轻松,但是大伙儿情绪颇高,劲头不低。于是会提出一个问题:所为者何?

这类问题,凡是事情做得对的,大抵有一些固定的回答。这回答也一定是对的,只要你做的事业被认为是对的。偏偏我们这几个编辑,有点“只拉车不看路”的毛病。编杂志这工作本身就做得杂乱无章,还要说自己是因为什么宏大的理想而奋斗,不免会使自己面红耳赤。“所为者何”这类问题的答复,还是老实道来为好。

就我们的直觉说,喜欢做这么一份工作,首先实在是喜欢自己的作者。喜欢作者,当然是喜欢读他们的稿子,但亦不尽然,还喜欢他们的来信和交谈——信中话中的那一份情愫,那一种情感的交流和共鸣!

因公出差,到遥远的地方去走了一趟。归来,首先读到日本的李长声先生来信和稿件。约国外的朋友写稿,心中最是不安,原因很简单:稿费太低。一稿辛苦写成,稿费仅折合美金十至二十元,只够得上在外面吃一顿蹩脚的午餐。然而长声先生还为稿子的内容和形式不安,说:“天天与文字处理机无言相对,由新鲜而习惯,简直要不会用笔写了,因为是日本的机器,打出的中文往往不合标准,给编辑、校对带来许多麻烦吧!”

澳大利亚的桑哗先生几个月前在本刊写了个“域外读书”的“开篇”,以后事忙,未来稿,害得不少读者苦苦思想。温州市银行王建国先生急得来信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对于我们这些无缘‘冲出去,生下来就围在长城里面的人(赵一凡先生阐释《围城》书名时似乎没点到这一点),虽然也没有多大的遗憾,但平时读书时总想领略一下‘骑在长城上读书写出来的是什么风光,而桑哗先生的‘开篇又确不同凡响,这正是我心急的原故。”好了!桑先生来信,一口气寄来几篇稿件,还说:“有桩儿事先说下——关于以往暨今后在《读书》的稿酬,不妨替投书贵刊诉苦,说订不起买不到《读书》的人付订费。若有余,不妨供贵刊公用。有限的钱,对我救急救穷都无大补益,且算‘道德重整,日行一善,即今之‘学雷锋做好事吧!”

无独有偶,向台湾清华大学张习之先生约稿,回信说要暂时“藏拙”,不过随信附来一些款项,说:“武汉武毅云先生的信,读来让人伤感。……能否麻烦发行部的朋友,为他代订一年?象武先生这样的情况,或许还有,也烦请在余款中支付。”顺便说说,张习之、桑哗先生的款项眼下暂存在编辑部,如何使用,另行报告有关先生。在我们说,尽管稿费低微,还望作者晒纳。比较可行的办法是:委托我们买书,或写给内陆亲属。这里只是说明几位海外作者对我们的深情,绝无借此募捐之意。

海内的作者,当然受教更多。近二三年,有些外地的中青年作者,写作颇勤,逐渐成为《读书》的重要写作力量。一下子记得起来的,就有:广州的李公明,天津的李文,上海的许纪霖、何平,济南的齐戈,西安的屈长江……由写信而写稿,彼此逐渐引为同好、同志。说实话,由于《读书》篇幅限制,我们对文章不免要求甚苛,而不少作者不但不以为忤,而且力求配合,使我们的编辑工作比较顺利地进行。天津的李文先生最近来信说: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典型的东北人(起码要向这个方向努力),豁达得很。因此,请你们对我千万不要客气……你们严格要求,不但能保全我的名声,而且也会使我有提高。说心里话,几年来,我已发表了近三十篇文章,但唯在给贵刊写时最苦,当然也就最乐。这也算‘悲欣交集吧!”

作为一个编辑,得读这样的来信,当然也是“悲欣交集”的。对于这样辛勤写成的文章,我们还硬是要施以刀斧,悲辛自知。但如不删,有时一期就要少登不少文章,信息量不免要减少许多。即使是老作家如金克木老先生的文章,在他本人同意之下,近几期几乎没一篇没有一、二千字的压缩和删节。

外地的老年作者,同我们的友谊也是非比寻常的。这里可以说说江苏南通辛丰年先生同我们交往的故事。辛先生的“读乐”大作,在本刊已连续发表了相当长的时间。文章读者面很广,例如北京的哲学家叶秀山先生即为爱读辛文者之一。然而,我们同辛先生其实从未谋面,几年以来,只是书信往返。辛先生精通音乐,编辑部的爱乐者,就趁组稿机会,不断请教。于是每次来信,除了谈稿,还要指点我们听某人从何入手,聆某曲重点何在。我们和中央音乐学院的负责人,曾有意邀请辛先生来京赏乐,因辛先生忙而未来。于是,去南通拜访辛丰年先生,始终是我们日程上待办的一件事。

由于不少同好在外地,而从未谋面,有时亦不免误会。如成都的张放先生,来稿署名“张放叟”,而文字老到熟练,编辑部都以为是一位饱学的老翁。几经交往,方知原是同龄的中年学人。这类误会,可能读者会更多。不少读者来信,认为《读书》发表中青年作者文章太少。其实,不少善文的作者,正是中青年,如樊纲、盛斌谈经济,郭小平论哲学,赵一凡、申慧辉说中外文学,吴岳添、周启超介绍海外文事,刘承军谈拉美新书,葛兆光谈禅,吴方谈五四以来学人,陈平原论人生,夏晓虹说清末学风,胡晓明讲诗,徐建融论国画,都是四十上下的文人。

在京的学人,当然一直是我们的主要依靠力量。因为编辑部人力太少,不少在京作者我们往往较少联系,而靠作者自动投寄稿件。本刊所载李文俊先生纪念格林的文章,就是他主动写来,并附信说:“G·格林文自四月三日他逝世后即在酝酿,总算写成,自觉还算有趣与有点意思——外面的论文总把事情看得太一本正经,有时不免歪曲了本来面目。”经过作者的这种点拨,使我们少走不少弯路。

说得有点扯开去了。这类事例,以后尽可再说。现在要想作结的,无非是一句话:“同仁刊物”看来在中国大陆并不可取,但“同志刊物”却必须实行。《读书》之所以能维持,即在有一批彼此引为同志的朋友。我们之所以觉得《读书》还必须办,还可能办,也是因为存在这么一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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